病中岁月,出家人的无依与无悔
2021年9月8日更新皈依佛网
  编者按:法圆法师曾任职凤凰网佛教,因缘到时,很自然地剃染出家了。出家人吃五谷杂粮,所以也会患病;还是一介凡夫,自然也生烦恼,而恰恰这就是真实的出家生活啊!法师的笔下,有清风霁月,也有无奈冷清,但无论顺境逆境,她仍于病痛中仰望灵山,无悔生命……

  文/法圆法师

  总忘不了,2018年,我卧病福州时,远在四川的Z法师约我去成都养病时说的那句话:出家什么都好,可只要一得病,就最是无依。

  他让我来成都,那里有居士可以照顾病中的我。可是我却去不了,那时的我已经病得久坐的力气都没有,如何能够长途远行。于是,那一年,我独自度过春节,只能通过微信看近在咫尺的出家寺院僧俗两众欢度佳节。

  因为有了病中无依的经历,当并不熟悉的师叔打电话给我,说她病了,想我去看望她时,我立刻风雨兼程地赶到她身边。师叔住的小寺院是她一砖一瓦建起来的,前两年身体开始不好,就转交给另一位男众法师。法师平时不经常在寺院,轻度中风的师叔拖着半边动作不很方便的身体早晚上殿、供佛,艰难地照顾着自己的饮食起居。

  我很是心酸,问师叔是否愿意去我常住的寺院,这样我可以照顾她。师叔说,我尚且借住他人之所,行事多有不得已之处,她再过去,我们师徒二人,怕是就更要给别人带来诸多不方便。师叔问我是否愿意住在她的小寺,我说我当然可以,只是寺院现在已经交于男众法师,我若来住,怕生讥嫌。于是,那个早上,我们相对而坐,百般无奈。

  下午,我约来附近的好友,带着师叔检查身体。医生检查后对我说,治疗是个长期的过程,他可以不收费,师叔要坚持,但即便这样,也不敢说一定有很好的效果。师叔有些为难,从寺院到医生那里有些远,天天打车,费用有些无法承受。朋友看出师叔的担心,说,师父,您放心,我若有时间,我来送您,我若没时间,我给您打车。

  我以为,这就是很好的结果,但几天后,师叔还是选择回到俗家,让亲人照顾。因为除了看病,毕竟还有一日三餐,早晚功课的不便。我很心酸,我更无奈。师叔出家三十余年,自己建了两个寺院,一个建好不久就交给别的法师居住管理。现在,又因为病中无依,不得不离开常住的寺院,回到离别已久的俗家。

  几个月很快过去,我从北京打完疫苗回到泉州,在朋友的建议下去泉州二院做体检。我独自一人穿行于医院的楼上楼下各个科室,完成了彩超,血检,钼靶这一系列检查后,面对的却是穿刺与活检。

  医生告诉我,下面的检查一定要有人陪同。她问我,你有家人在泉州吗?我说,我是北京人,自然没有家人在这边。亲戚呢?我迟疑了,近在咫尺的出家寺院,好像应该有算是亲人的人,可是,谁又能抽出时间,陪我做接下来的检查呢。我说,不是很简单的小手术吗?我一个人可以的。医生说,不是你可以不可以的问题,这是规定。我想了又想,问,朋友可以吗。她说,行。

  于是,我叫来朋友,陪我做穿刺。在等叫号的时候,朋友很是紧张,却还记得安慰我。她说,师父,您别太担心,应该没什么事的。我笑了,告诉她,对于我来说,即便此时死去,也是无所谓的。她问为什么,我说,出家前,我工科做过建筑施工项目经理,文科做过凤凰网佛教编辑。出家后,世界佛教最繁华处,如联合国卫塞节,中韩日三国会我报道过,最落寞处如深山小寺我独守过。此世我走过他人几生,我还有什么好遗憾。穿刺很快就做好了,我没让朋友送我,自己回到住处,静坐在漫天风雨中等待结果。

  我应该感谢泉州的一位朋友,她去外地前,把钥匙留在门外,使我有了居住的地方。但是,支付所有医疗费用后,我的账号里其实就剩下不足百元。麻药过后,身体不适,让我根本无法自己做饭,不得已,我学会了点外卖。我很认真的选择,勉强能吃的东西其实只有一种,即便这样,还是引起肠胃不适,我一边腹泄,一边吃着外卖,一吃就是一个星期。

  一个星期后,病理结果出来,如朋友所期望的那样,是个还算好的结果。而此时,风雨已停,泉州的朋友送来食物、水果,借我房子住的朋友从外地转来五百块钱,生活一下子轻松起来。但是,前期检查,以及之前长期过度劳累引起的身体虚弱突然集中爆发,我不得不暂缓后续检查,借住在一个乡村小寺调理身体。

  我与住持小寺的法师相识于出家之前,虽然七年未见,但他仍以极大的宽容心收留了我,他告诉我,只管吃饭睡觉,好好调理身体,别的事情都不用管。到寺的第一天,我们闲坐品茶,诉说别后各自经历。原本温暖的话题却被他提到的一个人打断了。

  这个人是2006年重建这个小寺的师父,寺院建成后,只住了两年,就因为母亲年迈,兄弟不愿赡养,而不得不还俗独自照顾母亲。就在我到寺的当天,一位老居士告诉当家法师,那位还俗的法师此时正躺在医院里。于是,一边是年过百岁的母亲无人照顾,一边是年近花甲的自己无力承担医药费用,生活的无奈与窘迫突如其来不可阻挡地摆在面前。

  当家法师很是伤感,他告诉我,那还俗的法师也是从小出家,并没有太多生存技能,还俗后生活本就不易,而今就更是雪上加霜。他说我们现在有这寺院住,还要感恩那位曾经法师,可是,寺院收入实在有限,又才装修完僧寮,确实没有太多的钱了,只能拿了五千元,拜托老居士转交那位曾经法师。

  我清楚地记得,我被告知要做穿刺活检时,曾在心中问自己,如果结果通向死亡,此生可有遗憾。我那不加思索的答案是:唯一的遗憾,就是我失去了对我身边所有人,哪怕是伤害过我的人更好一些的机会了,如果还有可能,我要更加善待所有人。

  而此时,当我静静地梳理这几个月的经历时,我更理解了Z法师当年说过的话。出家不易,我做好了随时随地寂寂寞寞埋骨青山的准备。但是,我真的希望,远山乡野,少些法师独守病中的孤寂。来源:华人佛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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