鸟贩生财瞄准“放生”,有信徒耗资百万后成举报人
2016年11月23日更新皈依佛网
  “鸟贩”田强不愿意和记者接触,经过中间人几番工作,他才答应聊聊。
  只有35岁的他,从事贩鸟已近20年,颇为“资深”。“别听外面人说得(贩鸟)多赚钱,其实是操着卖白粉的心,赚着卖白菜的钱。”田强说,现在还在贩鸟的人,不少是因为没办法,“但凡能有点出路的,都改行了,谁还做这行?”改行的念头他已萌生多时,却一直未能彻底“金盆洗手”,“一方面生活需要经济来源,另一方面跟打工、种田相比,这行比较清闲、自由……”田强在贩鸟圈“深耕”20年,已然做出名气。即使自己不去贩鸟,也会有人找上门来。利益主动上门时,要抵挡住诱惑并不容易。2016年,在这个被田强称为打击捕鸟、贩鸟“最严”的一年,他终于下定决心改行。与田强的主动转身不同,还有很多人像兼职鸟贩周天洋一样,在被抓后才懊悔起来,“以后斩了我的手都不会做”。在田强看来,贩鸟的问题,需要时间和代际更迭才能解决,“我这个年纪算是最后一代贩鸟人,再往下肯定没有了。”

  北方鸟贩:放生和玩鸟占需求的八成
  田强出生在天津,与身边不少伙伴一样,从小喜欢捉鸟,十几岁时辍学后,便开始从事贩鸟工作。无论是拔光毛被送往餐馆的死鸟,还是批量放生的活鸟,抑或是在地下花鸟市场被一掷千金买回家的观赏鸟,均是鸟贩们的“生财之道”。对于鸟类市场上三种需求的变化,资深鸟贩田强了然于胸。他说,“放生”占市场的比例,如今已经超过了“吃鸟”。“过去吃鸟占到四成,放生和玩鸟各占三成;现在的话,吃鸟顶多占到二成,放生和玩鸟(观赏鸟)各占四成。”田强表示,贩鸟行业利润最高的是玩鸟市场,“肯定是观赏鸟卖得贵,有时候一只就能卖到上万元”。不过,由于玩鸟的主要交易地点仍在花鸟市场,长期受到林业部门的监控,加上活鸟目标较大,因此交易难度高。

  说起玩鸟市场,田强如数家珍,语速也快了起来。
  “中国人玩鸟的历史悠久,最早从宋代就开始出现,现在虽然管得严格,但是包括北京、哈尔滨、上海、南京、成都等城市,依然非常流行。”在玩鸟市场,鹩哥、绣眼鸟、百灵等鸟类均十分受欢迎。田强称,即使部分卖家声称鸟儿是饲养的,“但据我所知,基本上百分百都是野生鸟”。田强认为,虽然法律规定不可狩猎、经营野生鸟类,但是法律一刀切也有碍于观赏鸟传统的继承,“观赏鸟传统拥有这么悠久的历史,国家不应该完全禁止。”至于放生,则是鸟贩子利用了人性之善来“作恶”。田强与动保组织“让候鸟飞”护鸟志愿者刘懿丹相识,就源于鸟贩和一些信徒的“供需关系”。

  刘懿丹是一名佛教徒,在成为志愿者之前,她经常从鸟贩处购买大量被捕获的野鸟进行放生。刘懿丹说,从2011年开始,不少鸟贩会找到她和她所在的居士群体,向他们售卖被捕捉的野生活鸟。“一次都有1000只以上,他们收购来大约10-20元/只,卖给我们25元/只。”刘懿丹称,仅过去四五年间,经她从贩鸟人处买下并放生的野生鸟价值就超过100万元。信徒有在初一、十五或生日、结婚等重要日子放生的习惯,因此一些信徒会找到鸟贩,并一次性购买大批野鸟进行放生。

  事情最后变成了利用善心“逼买”。
  刘懿丹说,因熟知信众的信徒,有不少鸟贩会直接找到他们买鸟,“被捕获的鸟最多坚持两三天,如果我们不筹钱买下来放生的话,鸟儿只有死路一条。”鸟贩通常会将收购来的野鸟藏在一处隐蔽的窝点,在找到信徒谈好价钱后,就将其带至窝点,收款后便就地放生。记者注意到,相比将死鸟扒皮冷冻后卖往餐馆,将活鸟卖给信徒能赚取更多的差价。随着不规范的“野外放生”饱受争议,与刘懿丹一样的不少信徒开始转型为护鸟志愿者。转型还有另一层原因。“到后来,找来的鸟贩子越来越多,但是实在没钱买了,只能举报。之后就开始做志愿者,到处拆网。”刘懿丹说。 南方鸟贩:主要供应给酒楼餐馆

  不同于北方的玩鸟、放生,南方更大的需求是吃鸟。
  10月27日,记者在浙江海盐县一看守所内,见到了因涉野生鸟类违法犯罪行为而被刑拘的周天洋。 与田强不同,按照周天洋的自述,他只是一个“兼职”贩鸟人。周天洋称,平时他主要从事水产生意,经营范围为给饭店供应黄鳝、小龙虾等常规水产品。为何会兼职贩卖野生鸟?周天洋说,只因相熟的饭店老板主动提出,有客人想吃野味,希望他能顺便供应一些野生鸟,“不好意思拒绝,就给带一些”。周天洋称,自己从本地捕鸟人那里固定收购麻雀、黄鹑(当地人对白眉鸫、灰背鸫、乌灰鸫、白腹鸫、斑鸫的统称)、花鸡等鸟类,收购和出售价格一般为:麻雀收购价为1.5元/只左右,卖给饭店2.2元/只;黄鹑收购价为10元/只,卖给饭店12元/只;花鸡收购价为38元/只,卖给饭店价格为42-45元/只。根据海盐县委宣传部的通报,周天洋通过从当地多名捕鸟人处收购鸟,至今贩卖的麻雀、花鸡等鸟类合计已超过一百只。对此,周天洋称,自己今年贩卖野生鸟赚的钱,总共不超过2000元,“如果没人吃鸟,没有需求,我不会贩鸟。”海盐县农经局执法大队胡姓队长曾向记者透露,当地的确存在买卖鸟类的非法市场,这些非法市场“促进”了当地的非法捕鸟行为,比如南北湖景区有一些餐馆就公然非法经营野味生意。

  广东更是贩鸟、食鸟的“重灾区”。
  10月底,澎记者在广州多家市场走访,除个别商户有野生斑鸠等出售外,均未发现有其他野生鸟类出售,禾花雀、鹭鸟都难觅踪影。广州市黄埔区联和市场内一位销售野生斑鸠的商户告诉记者,禾花雀、夜鹭等没有熟人关系基本上买不到,“如果你需要,可以定下什么时间,我可以帮你托人拿禾花雀。”记者还以购买野鸟为名,在广州市从化区的太平镇兴富市场外进行了暗访。一位摩托车司机要求支付100元中介费后,帮记者联系到一名鸟贩,约好在一处宾馆碰头。“都是在市场外,通过我这样的中介牵线搭桥去交易,而且不是熟人你还拿不到。”该摩托车司机说,现在由于风声太紧,在市场内买卖无异于坐以待毙。在宾馆的大堂,鸟贩钟华称,有禾花雀、夜鹭、白鹭、猫头鹰等多种野生鸟类可以选择,并拿出纸笔让记者写明需要的品类及数量。“禾花雀我们这边拿20元一只,猫头鹰1000到2000元。”钟华说,找其买鸟的多为广州市内的酒楼餐馆,一次购买通常为数百到数千只禾花雀或鹭鸟,而且只卖给熟人介绍来的客户,近期由于正处食用野生鸟类高峰期,各种禽鸟供不应求。钟华称,这些鸟类绝大多数通过火车运输到广州火车站,存储在广州偏远的花都区北兴镇的仓库里,“买家不能去,只有我们去拿货,再在约定地点交给买家。”当谈及此类交易是否有风险时,钟华笑称该类生意已存在多年,早已根深蒂固。因为记者是生客,且佯装买鸟时购买数量较小,钟华有所警惕,“我实话跟你讲,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来找我,我都不怕。”此外,11月16日,在广西桂林市平乐县解救的3万多只活体候鸟,当地森林公安负责人称,其贩卖目的地也是广东、广西的餐馆饭店。

  “贩鸟比较清闲,挣的不多但够家用”
  在浙江海盐县看守所栅栏那边坐着的周天洋,穿着蓝色马甲,头发泛白,神情落寞。他说,自己知道捕鸟、收鸟违法,政府在山边竖的宣传牌也看到过,只是不知道会这么严重,“抱着侥幸的心理,人家(饭店)让带,就带一点”。他说着就叹息起家庭的困难来,称年迈的父母均卧病在床,妻子在酒店帮忙洗碗,家里仅靠其水产生意挣的钱生活。“有餐馆要,我就顺便带一点,顺便赚一点钱补贴家用。”怕记者不相信,周天洋有些激动,“你们都可以去我家看的”。目前被刑事拘留的周天洋说:“以后斩了我的手都不会做”。而从业20多年的资深鸟贩田强,最后之所以答应和记者聊聊,多少也因为他打算改行。田强告记者,原先一同贩鸟的人逐渐改行出去打工谋生,自己也思索改行,可能回家务农。在田强的印象中,身边的鸟贩开始陆续转行,是从2007、2008年开始。“2007、2008年开始‘严’起来的,身边不断听说有人被抓了起来,再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就改行不做这个了。”田强说着又补了一句,“今年,算是最严的……”

  10月8日,澎湃新闻率先报道天津、唐山惊现“万米网海捕鸟”。国庆期间,动保组织“让候鸟飞”志愿者在两地拆网约两万米,发现挂网死鸟5000余只,解救挂网活鸟3000多只。

  该事件引发高度关注,随后,国家林业局决定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为期40天的“清网行动”,强化对候鸟等野生动物集群分布区、繁殖地、越冬地、迁飞停歇地及迁飞通道等重点区域和线路的野外巡护看守,严防使用网捕、毒药等违法工具乱捕滥猎候鸟等野生动物的活动。

  对于未来改行的方向,田强不无怅然地说,准备回去种田,“贩鸟不比种田挣得多多少……”其实,田强此前多次萌生过转行的念头,在几年前因贩鸟在东北某地被公安拘留时、在目睹禾花雀(黄胸鹀)数量骤减后转向志愿者提供捕鸟网线索时、野鸟催肥交易窝点多次被执法部门查处时……面对为何又屡屡涉险重操旧业的问题,田强解释,一方面是自己做这行久了,没别的一技之长;另一方面,相比务农、外出打工,贩鸟比较清闲,挣的钱虽然不多,但也够家用。他还称,“贩鸟并不像外面人传的那么好赚,其实现在政策好,种田比贩鸟赚得多,”要是有更好的挣钱途径,没有谁愿意捕鸟、贩鸟。田强告诉记者,自己非常支持对濒危、珍贵野生动物的保护,但同时他也另有意见,“我认为不应该一竿子打尽,对于一些数量较多、存在市场需求的鸟类,应该允许一部分合法狩猎。”田强还给出了具体的操作路径:林业部门经过严格的审核后,给予少部分符合条件的捕鸟人颁发狩猎证,并且严格规定对哪些鸟类可以在什么时间段进行狩猎,并且要缴纳一定的保证金。
  (应采访对象要求,田强、周天洋系化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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