印顺法师:华雨集一;讲记下

www.guiyifo.com皈依佛网;印顺法师,我们的智能从何而来呢?前面已说过,般若由多闻──学问而得。有些信行人学佛,不一定要广学多闻,平常只是听师父讲些开示,就照着去行。不多研经论,由于他信心具足,精进修习,也能开悟得智能的。另一种法行人,将佛法说给他听,他还要更深入地去研究、思考,这便是由学问入手。既然二者同样可以开悟,其中究竟有何不同?如有人要到某个地方去,他坐上车子,由别人将他送到目的地,因此尽管他到达了,但是他对于沿路的风光却是不甚熟悉,因此他引导别人的能力也就差了。这如信行人,佛法中称之为钝根。另一类人,在他起程往某地之前,先要将沿途的地理环境,风俗人情等打听得相当熟悉了,才起程前行。因此,他不但能够自己到达目的地,也能接引教导许多人,使大家都到达目的地。这便如法行人,佛法中称之为利根。原则上,菩萨是法行人,不是急求解脱,而愿长劫修行,所以说学问庄严智。从前大乘佛法盛行的时代,如玄奘大师到印度时的那烂陀寺,以及他回国后,国内的几所大寺里,每天都是讲经说法,无分大小乘,或说修行轨则,或说戒律等,佛法可以说是盛极一时。

就福报与智能二者,简单说来,求福报应该是没有满足的时候,而对于现有的福报,不可浪费,并且要设法多多培养。一个有福报的人,不但生活不成问题,并且无论他走到那里,都与众生有缘,别人都愿意帮助他。如此,不论他自己修行或是度化他人,都是一件容易的事。反之,一位没有福报的人,除了必须为生活苦恼外,走到那里,都与众生无缘,并且也遇不到善知识,不但无法度众生,甚至想自己修行都不容易,开悟则是更困难的事,所以大乘法是尊重福德的。

接着又问:“若定及与慧,彼云何庄严”?则答以“心寂名为定,知法名为智”。不论小乘的定、慧,或是大乘的禅波罗蜜多、般若波罗蜜多,真正修行求开悟者,皆是不离于此二者。定与慧,是有严格定义的,应将此二者的定义略予解说,由于平常人容易将定误解为慧。前面我们说到禅,要有正知正念,一心不乱。定,是将心安定下来而并非蒙昧;那是一种非常安静的心境,在安静中的心境,是非常明白的。平常众生的心,清楚明白了,会陷于散乱掉举了;一旦安定下来,便会昏沉睡眠。这都不是定,定是一种修行,训练自己,将心安置,寂然不动而却又明了。

有些人稍微得到一点定的境界,心境朗然清澈,他便以为这就是慧了。不知道任何一种定,内心应该都是明明白白的。有些通俗的说法,认为心静便是定;明白便是慧,这是不大正确的。定、慧是由修习止、观而来,所以我们应该说修止或修观;止成就得定,观成就得慧。以修止达到定,是心无二用,将心制于一境,如此方可得到寂然不动。所以说心寂名为定;这里的寂,并非涅盘寂灭,而是非常地安静明朗。

智与慧皆须由知法而来。所谓知法,就小乘而言,是知苦、集、灭、道,或者是知十二因缘。大乘法则是当知一切法空性。所以定、慧之定义不同,实际上是由于其修行方法之不同而来,不是因境而不同。现在举个例子说明:刚才我们说到的四谛,其中的灭谛,是慧所悟入的。但我们将心止于灭谛,或是将心止于一切法空性,从心安定不动的意义上说,这仍是定。所以弥勒菩萨说,定与慧,或是有分别影像,或是无分别影像。有分别影像即是有对象的,有分别;如将心念专系于观想佛像,这是有分别影像,得定是定,观察是(假想)慧。无分别影像,即一切法空性,离于一切名相,因此而将其心安定是定,因观而悟入是慧。知有分别、无分别,由观法性而证知,便是胜义慧。所以,一个人本有的知与从观照而得的知,其作用是不同的。

初学者便是由此下手,久而久之,方能够止观双运,定慧均等。由于止观方法之不同,所以《知法名为智》的境界,自然与定也大不相同了。

云何彼行处, 居住止何相, 彼行处云何, 彼云何修行?彼行法空处, 舍是彼岸句, 彼行住四禅, 修行脱众生。
此处问了四个问题,接着便是这四个问题的回答。第一句的“云何彼行处 ”,与第三句的“彼行处云何”看来似乎没有什么不同,但事实上却是不大相同的。前一个《行处》,指所行之处,问行在什么处;后一个《行处》是指修行所安住,所以二者并不相同。

行菩萨法,应该行于何处?“彼行法空处”,即一切法空,是菩萨之行处。我们的心,行于某一境界,即是心行。法空,是一切法无自性空,而这须由了知一切法如幻如化而得知。所以金刚经上所说到的种种不可得,一切皆由因缘和合而成,如幻生灭,所以生无来处,灭无去处。要说没有,却是现成地,活生生地呈现在眼前;但是认真地追究起来,却又一点实体也不可得。就一个学大乘法的人而言,证悟法空是最高的境界。但在证悟以前,要深刻的了解空性。不但要了解,并且要在心里起观想,在心中推求一切法的实性不可得,现起一切法空性的境义。这就是说,在证悟之前,必要先能够了解空理;由信解空理,而后修观胜解空理,最后乃能证悟。若执持世间之见解,执诸法以为实有,便不能通达大乘法之真义,因为大乘法的根本,是一切法本不生。这譬如众生有眼病,所见到的种种事物都是颠倒、歪曲而不正确的。为了能够正确地修学,便必须先将自己的毛病一点一点地除去,然后才能见到一切法的本相。

所以,一切法空,必须由证悟方能得到。未证悟的,只是口说,而并不实际知道。因此,要经闻、思、修慧的历程:闻慧是由听闻而后了解佛法,思慧是思惟,修慧则必与定相应。由修观而后深入,才能进入法空性的证悟。所以修学大乘,应该是无时无刻不在修学之中,从闻而思,从思而修,从修而证,无时不行在法空的境界之中。

证悟,不是廉价的,突然得到的。在证悟之前,在思慧、修慧阶段,就先有些类似的经验。这虽然不是真正地证悟到法空性,但是也有一种相似的境界。有了这种空性的胜解,不论是布施、持戒或是做其它种种事情,内心总会不离于那种胜解空法之中;菩萨的修行,即是在这样的情形下,越来越向上而深刻。彼行法空处,便是这样的情形。我们看了般若经,便能了解这个问题;那是任何情况、事物,都不离一切皆空的心行。

接着问到“居住止何相”?是问居住处;回答是“舍是彼岸句”。梵文中的《句》字,与轨迹的迹字,意思相近,所以可把它当做《轨则》来解释。彼岸,即是指六波罗蜜多。所以此地之彼岸句,即以六波罗蜜多为其修行之轨则,亦是以此为居住处。此经在这里有个舍字,但另一译本上则无此字。就全体看来,此处的舍字,是不必要的。

问“彼行处云何”?答以“彼行住四禅”,即是时常安住于四禅之中。我们必须知道,初、二、三、四禅中,最主要的是第四禅,许多殊胜的功德,都在这第四禅发现的。我们切不可将此处的禅,与禅宗的禅混为一谈。四禅的禅,本为静虑之义,其中是定慧兼有的;但此处的慧,是欣上厌下的观慧,不是通向法空之慧。在这四禅中,定与智是互相均等的,所以也就容易启发真正的智能,了脱生死。

修行四禅之定,在尚未到达初禅而即将到达时,必须先经历一个境界,这便是未到地定。这时已经是得定了,就定法来说,已经是靠近初禅的边缘了。这好比是我们从乡下到城里去,起先,路途上是一片荒凉的景色。然后,慢慢地开始热闹起来,渐渐有了店铺,于是我们便知道是靠近了城市,但仍未真正的到达。得到了未到地定后,再向上一步,便到达了初禅。不过,四禅的修行,有几点是必须要注意的:得到定后,必须要能够舍掉,若一直耽着于禅悦之中,便不容易进步,有的甚至还会退失。所以得定后,必须作这样的观察,知道这定中仍有许多缺陷,仍然是不彻底的,应该设法求更进一步。有了如此的认识,才能够舍初禅而进入二禅,而后三禅、四禅。现在的世界,真正修行得定的人似乎不多;这不是说修行的人少,有些人的修行经验也是相当不错的。但要得到四禅的境界,却又并不容易。因为四禅之修行,必须要受持戒法,也就是必须离欲。即使想得到初禅,也必须要《离欲、恶不善法》,对于世间的五欲之乐不可贪求,种种吃、喝、衣着或其它享乐,也必须要舍弃,名利更是不可贪恋。否则心在欲念上转,无法到达初禅的境界。第二,不但要能够离欲,还要远离恶不善法,远离欲界的贪、瞋、痴的烦恼。因为人的内心,若生起 麤重的或相续的烦恼,混乱、冲动,便不可能安静下来。所以真正修习定法的,除了对五欲乐不要去贪求外,内心还必须要保持相当的宁静、平淡,不随便就冲动、紧张。如此修去,方可能得到成就。四禅之修行,是共世间的。一般世间的人,都是注重贪求,向外追求,总觉得外面的东西才是好的。但是修禅定的人,则会感到外面的东西并没有什么意思,好的全在他自心之中。有了这样的信念,于是他对于外面的一切,能生出厌离之心。能将心向内安住,一切功德便由静中显发出来。经过初、二禅而到达三禅,其轻安与快乐,世间没有任何一种快乐可以与之相比拟。假使我们对定没有这些观念,不舍向外的驰求五欲,想要如何安定,得到如何的境界,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。

关于四禅之修行,其中内容很多,大致可分成下列几点:真正得到了初禅,还是有寻伺分别的,但它已得到离开了欲界五欲之乐的一种喜乐。二禅的寻伺分别已无,是一种更安静的状态,离去了世间的分别,而得更安宁的喜乐。到三禅,连使情绪稍有激动的喜乐感受都没有了,身心完全是一种平静的安乐,拿喜乐来说,这是世间最殊胜的乐。到了四禅,连这些最宁静的乐都已完全没有,而是一种最为平衡的内心状态。这几点是我们学佛者所不可不知的。尤其是年轻健康的同道们,内心的信心很强,若能够了解禅定的内容,便可以觉悟到世间喜乐之不值得贪求,而修习禅定的话,不但容易得到定的经验,更能从禅定的内心喜乐,与相信真正彻悟的正觉的微妙法乐。

菩萨修习禅定有多种目的,有些是藉禅定来启发智能,此由于真实的智能,要从禅定中引发的。另一目的是藉此来引发神通。小乘的阿罗汉,并非都是有神通的;从阿含经里,我们便可得知,许多阿罗汉都是并没有神通的。有些人误解为:只要修行开悟就可以得到神通,这是一种错误的观念。因为有的虽然定力浅,但智能却很深,因此虽没有神通,却能将烦恼断尽,了脱生死,名为慧解脱阿罗汉。由于他定力较浅,不能从根本禅引发神通。得神通,一定要修得四根本禅方可。

所以得神通,于菩萨而言是重要的。譬如菩萨若有他心通,便能立即了解 他人的烦恼,为人点破,很快地就能令人起信;或者是他人有什么病痛,能够立即为人解决。菩萨有了神通,弘法的力量就大多了!能适应众生的根机为他们说法,这便是禅定的妙用。一般观念中的《以定发慧》,是以为修禅定便能产生智能;但事实上,应该是以禅定做基础,然后在定中修智能,这才能产生真正的智能。至于有禅定便有神通的观念,也是不正确的。在印度,也是先要有根本定,然后依一些特殊的方法去修,才能引发神通。比如天眼通,即是要先得定,然后借着特殊的方便,或是观太阳,或是观光明等,而后方能成就。

下面接着说到“修行脱众生”,是回答所问“彼云何修行”的。在一般人的观念里,修行是为了自己了生死,但若只是为了自己了生死,那是小乘人的修行。菩萨的修行,是为了度脱众生,为了众生而不得不修。因为若菩萨自己没有禅定、智能、神通等方便,他没有度众生的力量;怕就还要别人来救度他,如何还能度众生呢?因此越是悲心深重的菩萨,就要越加努力地修福、修慧、修定,求成佛道,广度众生。所以菩萨是为众生而学,为度脱众生而修行,这才是大乘的宗旨。

云何是魔业, 佛正业云何, 造作何等业, 得于菩提护?下乘是魔业, 大乘为胜道, 舍离一切恶, 得于菩提护。
这两个颂,先问“魔业”与佛的“正业”之差别,也就是想先认清魔与佛之分。接着问“造作”什么业,才能得到“菩提护”。护的本义,是保护;在佛法中,护就是《律仪》的意思。在此可说一个譬喻:若一个地方,时常受到匪类骚扰,为了防止骚扰起见,就修筑了一座城墙或碉堡,匪类也就没有那么容易侵入了,这个地方也就可保持某种程度的安宁。同样地,我们受戒,不论是在家的五戒、十戒,或是出家的比丘、比丘尼戒,在受戒时能得到戒的律仪,也就是戒体。得戒,是在受戒时,从内心产生一种特殊的力量,在遇到犯戒因缘时,便可与之对抗。有的在染念初起时,便觉察得到;甚至在险恶的环境中,还能有相当大的力量来抗拒罪恶,保持戒行。这种力量,就称它为《律仪》,也就是《护》。现在问的是菩提(护)戒,也就是大乘戒。

答初二问说:“下乘是魔业,大乘为胜道”。魔,是恶者的意思,教导、引诱,使你向后退一步,这便是魔。引诱我们堕落的,固然是魔;但另一种魔,表面上看来似乎是处处为我们的利益着想。譬如当你想发心为社会好好地做事,为大众服务,这时他便对你说(别人说或自己想):为社会还是慢慢来吧!先把自己的家弄好再说,古人不是要我们光宗耀祖吗?如此便是只为自己,不为别人。又比如说,有些人努力积德修福,为的是希求一个好的来生,于是又有人对他说:对于来生我们晓得些什么呢?还不如赶紧把握现生,好好地享受一番再说!把重点放在现生乐的追求上,这便是魔。就一个修行大乘法的人来说,当这个人欲发菩提心时,魔便显现了佛相、菩萨相、出家相、长者相或是父母相(或是自己心里想),也有在梦中告诉他:成佛太不容易了!要三大阿僧祇劫,时间实在是太长了!你还不如赶紧把握住此生,好好为自己打算,能够了生死就算是很好了,这便是魔。在《般若经》上,有许多关于这方面的记载:魔或者是现出声闻相,对修行大乘者说:你想成佛,有许多人还不是与你一样,先是发了大乘心,修了许多时间,到后来终于还是退证声闻圣果,现在也生死已了。总之,魔就是当你想发大乘心时,劝你先把自己的问题解决的。所以这里说:下乘为魔业。下乘,即是声闻、缘觉(及人天乘),对于学大乘法而言,都可说是魔业。所以《魔》这个字,不一定是很坏的,凡是使人退步、不思上进的,便可称它为魔,不论它表面上看来是好是坏。因此,此处的魔,与平常的死魔、烦恼魔……等等是不相同的。“大乘为胜道”,大乘是成佛的殊胜法门,是根本而最究竟的。

如何才能够得到菩提护?也即是如何才能够安住于大乘戒中而无所违犯?这便要发心“舍离一切恶”,舍离一切的恶不善法,如此便能使菩提之律仪得到清净。菩萨戒,向来是以远离一切恶,造一切善与饶益众生等为其内容。凡是对众生有利益的,才是善业;应该利益众生、修习善法,如没有去做,广义来说,这便是恶不善法了。

云何近善友, 恶友何等相, 云何平等去, 舍离于邪见?若赞菩提道, 善亲近彼人, 菩提心善净, 舍离恶知识。知诸业行已, 修行正直见, 舍离邪相应, 此不失正见。

此处提出了善知识与恶知识的问题。偈颂里的“友”,作“伴侣”解,包括了师长与道友在内。在学佛的过程中,应该亲近善知识,远离恶知识。但何者为善知识、何者为恶知识,这两者之间该如何区别,并不是件容易的事。如我们知道了这是个坏人,与他交往于我们自己有损的话,我们就不可能去结交这种朋友的。问题就在于,我们初开始交友时,并不知道这位朋友到底是好是坏,往往以为这是善友,谁知道事实上并非如此。

下面又问到:“云何平等去,舍离于邪见”?在这里,平等就是正;去应作《见》解。这是问:什么是平等的正见,什么是应舍离的邪见?知道了平等的正见应该去好好受持;知道了邪恶的邪见,则应该舍离。以佛法之基本来说,不信因果、业报;或者相信有恒久不变的《常见》,或认为此生过去一切也就完结了的《断见》等,这都算是邪见,而其中尤以不信(道德)善恶为最。由于将是非善恶看成没有什么意义,所以能贪污时便贪污,能抢劫时便抢劫… …,不信善恶、不信因果的,便是最严重的邪见。进一步的说,凡是不正当的见,皆为邪见。如此,在大乘法看来,小乘法的见解,也是不正确的,小乘也可称为邪见。有的经里形容小乘人好象是一只眼睛坏了,所见到的事物,就难免有所偏邪。

“若赞菩提道,善亲近彼人,菩提心善净,舍离恶知识”。这是答复了善知识与恶知识的区别。此处的善知识与恶知识都是就大乘法来说的。如何是善知识呢?凡是赞叹菩提道的,便是善知识。所谓菩提道,便是发菩提心,修菩萨行,意欲成佛度众生者所走的大道。发菩提心,六波罗蜜多、四摄法,大悲利他者,即是行菩提行。所以赞叹菩提道者,即是赞叹大乘,对于这样的人,应该亲近。反过来说,凡是赞叹小乘法、世间法者,就不要去亲近他们。若亲近他们,受了影响,就不可能发大乘心,而可能发小乘心、行小乘行了。若是专听人说世间法,心就可能落到世间法去。 古代的人,着重身教、言教,所以必须要亲近善知识。自从文字经典流行,不亲近善知识,由阅读经书,也是可以得到正知正见的。因此听闻正法,从人以外,若能够多读诵大乘经典,久而久之,菩提心与大悲心也就自然能够生起。换句话说,这些经书也就等于善知识。若多读小乘经论,或是世间学问的书籍,即使是好的,但时间久了,就会忘失大乘,甚至忘失佛法。这里只说到善知识,而并没有说到恶知识,但我们可以想见,恶知识与善知识是相反的。若是接近善法、善知识,受其熏染、教化,久而久之便能显发菩提心清净光明的德相,也就自然会舍离恶知识了。

“知诸业行已,修行正直见,舍离邪相应,此不失正见”。这是答复平等见与邪见的问题。什么是正直见?知道一切业行,也即是深信业报因缘,方为正直见。在佛法中,行与业的意义差不多。业,是身、口、意的行动;人类的一切活动,是身、语、意业所包括的。但行与业二者之间,也稍有不同之处。只要是一种活动,我们便可说它是行,但业却牵涉到道德或不道德的意义上去 。任何一个身、语、意的行为,若是善的,我们便称之为善业;若是恶的,便称之为恶业。所以,佛法中所说的业,是牵涉到内心善恶意识的行动,方可成立。如说到前生后世,也相信生死轮回。生死为什么会轮回呢?主要是由于业力,所以说《业感缘起》,证明我们众生的生死轮回,也说明了世界上的人千差万别,有贫有富、有苦有乐、有自由的、有不自由的,有劳苦一生的、有享乐一生的……,这一切只能由业来解释。所以佛法中先要知道有善有恶,接着便应该知道有业有报。若不讲善恶业报而只讲因果,则与一般的世间学,并没有什么差别,因为世间学也是要讲因果的。佛法所讲的因果,首重善恶业报。佛法说业报,不同于外道所说的,因为外道虽也是有讲业报的,但在他们的观念中,有个恒常不变的《我》存在。造恶业时,《我》便被带到地狱里去受苦;造了善业,这个《我》又到天上去享乐,不论受苦受乐,都是这个恒常不变的我。但是在佛教中,这样的我是不存在的。佛法说业报,是无我的业报说。必须先了解了这最基本的业性,才能够安住于正直见。

因此,正见即是知善知恶,知业知报,而这善恶业报又是无我的。若这样的观念都不明白,或根本不信善恶不信业报;或信善恶业报而信有自我,那无论说什么──讲唯识或讲心性,都不相干。尤其是,佛法所说的空,空是就行业来讲。缘起空,缘起即是烦恼的起业感报,就是业果的相属事,由此而显现空性。若是不谈行业,如何能讲空呢?阿含经说到的《诸行空》;行,即是身语意上相续不断的活动,所以空也必须从行业上说。

知道因果、业报,方属正见;更深刻一点便了解到三法印、一切法性空,这一切是一贯的,所以这里只从业行而讲到正直见。有了正见才能舍离邪相应,即是舍离一切与错误相应的见解而得到正见。所以依佛法说,人所以有邪见的生起,是由于于缘起法没有正确的认识。要如何才能离于邪见呢?就必须从明白缘起来纠正种种偏邪。阿含经里讲到,众生有有、无见,一、异见,常、断见,因此佛说:《我离于两边说中道》,中道说便是缘起。不论是常见、断见或者是有见、无见,皆由缘起之说而将其纠正过来,否则就不可能有什么正见了。所以说:舍离邪相应,此不失正见。

云何护正法, 及教化众生, 彼方便云何, 能得成菩提?精进护正法, 方便能教化, 舍离二边法, 能得胜菩提。
此处问该如何地“护正法”及“教化众生”,要以如何的“方便”,方“能得成菩提”,也就是成佛?成佛不外乎护正法与化众生,但化众生不离方便;有了善巧方便,才能化众生,方能够成就菩提。关于护正法、化众生的问题,前面在说精进波罗蜜多时即已说过,要以精进来护正法,并以精进来化众生。前面也谈到过,护正法有二种方法:一是自己修持正法,使正法由自己的德行之中显现出来,这是真正的正法;另一种即是传布正法,使正法能够流传于世间,从而昌明广大。这些,在前面都已提到过了,此处何以又提了出来?这是另有意义在其中的。这里说到:“精进护正法,方便能教化”,护正法要精进,而要有方便才能教化。度众生的方便就是“舍离二边法”。我们知道,佛法的中心指导原则,是中道,是不偏于任何片面的,偏狭的或是极端的。远离二边,便是中道,而菩萨应该是依中道来度化众生;也唯有中道说法,才能真正的化度众生。在中国,一谈到中道,往往将它看成是究竟真理、实相的别名。实际上,中道是一种形容词,不论是就理上的证悟,或是事上的修行方法,都是恰到好处,不偏不邪,这才是中道。因此,要远离二边法,才能度化众生。

在这里,我们可以看看释迦牟尼佛所开示我们,有关于世人所行不能合乎中道,而沦于二边的例子。佛成佛后,到鹿野苑为五比丘初转法轮时,便说:世上的人大概有两种:一种为追求五欲之乐,这类的人心念完全在五欲之乐上打转而不能得到解脱。第二种为无意义之苦行,这类人以种种方法来折磨自己的肉体。学佛,便是必要离此二边而行不苦不乐的中道。所以,中道可以说是一种生活态度,也可以说是任何方面的态度都能够不走极端。就理论方面来说,除了了解世间法的真相,并且要通达诸法的实相。佛也说过:世间的人,一类执有,一类执无;或是一类执常见,一类执断见。执常见的,主张死后仍有个我长存不变,能够从今生延续到后生去。执断见的,则以为死了以后,就什么也没有。佛为了离于二边而说中道,说中道即是说此不生不灭,不常不断,不一不异,不来不去的因缘所生法。并由此中道的因缘法,体悟到诸法的真理,如如不动。所以,不论是世间的事情,或者是修行的方法、人生的态度,佛都是主张离二边而行中道的。化众生固然是如此,自己修悟正法也应该如此。

一个人若是体悟不够,当他护正法、化众生时,往往难免不是偏有,就是偏无,或者是亦有亦无,非有非无,落于执着戏论之中。对人生的态度,不是标榜乐行,便是标榜苦行。佛当初出家修行时,也曾经过在雪山的六年苦行,而那种苦行,真是苦不堪言。吃的是一麻一麦等最少而又最粗劣的食物,有时甚至不吃。但是,并没有开悟。佛这才舍弃了苦行主义,到菩提树下,而终于体悟到了缘起中道的真理而开悟。而当初的五比丘,(起先尚未出家,所以那时实际上是未有佛教的比丘),本来他们也是随佛修苦行,后来见到悉达多太子突然变了,好象是退了道心。本来是不吃东西的,这时却吃起东西,并且还是吃乳糜这样的好东西。本来是并不在意身体的清洁与否,这时也到河里去洗澡,讲究干净了。

所以佛法之中,决没有开示我们,要我们去追求享受,但也并没有要我们去吃各式各样的苦。因此不论是自己修行,或者是教导别人,都不应该采取任何偏激或绝对的态度。有些出家人,有标榜不吃饭的、不睡觉的。但是不睡觉,只是长坐不卧,不躺在床上而已,事实上没有人能够完全不睡觉的。佛本身也是一样地吃饭、睡觉。但是有的人,好衣服不穿,一定要穿破衣服;好的食物不吃,一定要吃粗劣的东西。记得从前普陀佛顶山,有位出家人,就住在后山的山洞里,吃的穿的都是最差的。有信徒到山上烧香,知道有这样一位好修行人,便拿了食物与衣服去供养他,结果都被他拒绝。这样的苦行,是一个人自己愿意吃苦,那并没有什么关系。但若将这个当成出家佛弟子的典型,看作标准的佛法,那是错误的。我们试以佛的生活态度为例:佛出去托钵,没有人供养时,佛还是一样地欢欢喜喜回来。或有人请佛去应供,佛也并没有说,吃好的他便不去了。住茅蓬能自在,住高楼大厦也一样地能够自在。所以戒律的生活,应该是平淡而较为清苦一些,不应该有超出一般人之上的种种生活享受,但也不一定要生活得非苦不可。对于修头陀行的人,佛的态度也是:你自己愿意如此,但没有表示非要如此不可。

中道是佛法的指导原则,不论是就事、就理或者是生活态度,皆应以中道行之。因为唯有如此,才能够护正法,化众生。
云何作智业, 云何适意业, 云何速受教, 常恭敬右遶?无诤是智业, 不起于诤讼。 口柔软善语, 恭敬而右遶。
先问:“云何作智业”?智业,即是智能的活动,智能的表现;也即是如何的活动及表现,才是与智能相应的?“云何适意业”?是指人与人之间能够相互适应彼此的性情。这两句话,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关连。上面的《智业》,所指的是智能、理智方面;下面的云何适意业,指的却是情感与意志的活动。但在事实上,这二者是分不开的,我们从回答的颂文中便可以看出来。下面接着又问到:“云何速受教,常恭敬右遶”?怎样才能迅速的接受教化,而能经常恭敬地右遶?我们知道,遶佛是右遶的。但佛法之中的右遶,并不仅指遶佛而言,如禅宗里的永嘉大师往见六祖时,便是右遶三匝。

下面的回答,首先是:“无诤是智业,不起于诤讼”。这里,我可以举佛书上记载的事实来证明:舍利弗的母舅摩诃俱絺罗,起初离开家,到南天竺去学习婆罗门教中最高深的学问。当时他立志,未学成之前,便不将指甲剪去,因此别人便为他取了绰号叫《长爪梵志》,即长爪婆罗门。他学成之后,回到家乡,得悉他的外甥已随释迦牟尼佛出家,于是他便去见佛。佛相当客气地请他坐下。长爪梵志开口便说:《我一切法不受》。这也就是说,世间的任何真理,在他仔细考察之下,没有一个真理能够成立的,所以他一概不承认。不但绝对真理不可能存在,道德方面也没有一个绝对的道理标准。从此看来,他是什么都不承认。于是佛就很客气地问他:你什么都不承认,那么你这个主张你自己承认不承认呢?经佛这么一问,长爪梵志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。因为他既然说任何主张都不承认,那么自己的这个主张,也不应该承认才是。他若是说:虽然其它的主张都不承认,但是对于自己的这个主张却是肯定的。如此一来,便是自相矛盾了。由此可见,他的话,本身便是具有矛盾性。于是这位大学问家当时就只有把头低下,不能再发一言。

因此,我们可以了解到,世间的人,往往抓住了一点,自以为是真理,于是看到别人,这个不对,那个不对,凡是不符合自己标准的,就认为那是错误的。如此一来,便争争吵吵,此是理,那不是理。佛当时见到这种思想混乱的情况,便说,若真如每个人所想象的,以自己的道理为对,如果这样就算是有智能的话,那么世界上应该是每个人都具有大智能了,因为没有人会说自己的见解是不对的。所以佛说那些好纷争的,实际上却是愚痴的,并非真有智能,真正有智能的人,是《无诤》的。所以对于长爪梵志,佛更让他自己了解到他的主张是有所欠缺,并不是正确的,但却并没有与他相争论。又如佛法之中说到的无常,设若有人是主张有常的,于是便开始争辩了。但是在争辩之前,应该是先把常与无常的定义分辨清楚,否则两个人对于常与无常的想法不一致,如此争来争去,便不可能得到什么结论的。比如说,人从小到大,经过了许多的变化,因此我们一生几十年之间,并不都是一样的,但是仔细推究起来,其间又不乏一贯性,有着许多前后相似的地方。于是执常的人,便可以从其中说出许多的道理来;而主张无常的人,又可以从其中发挥出许多的见解。如此一来,争论便很难有个结束。所以争论的人,即使他的观点是错误的,但我们却不能就此论定他所说的全属空谈,因为其中仍然包含了他对于某些事理的体会,只不过是他把某一点过于强调罢了。

佛法要我们无诤,事实上究竟的真理,是超越了分别戏论的,不在诤执之中,所以究竟的智能或证悟,不是依靠争论得来的。就佛法的缘起现象来说,是有相对性的;只要不强调、不夸大,不走极端,则就某些意义来说,这仍然是有相对正确性的。如谈到世界上物质与精神的存在问题,有人强调根本上只有物质,没有精神;又有人强调本质是精神,没有物质,如此争论不休。但在事实上,二者都是各自见到了某些片面,都有他们的一点道理,错就错在他们的偏执。又如小乘中所分出的许多支系中,有的主张有,有的又主张无,也有主张亦无亦有的。若是不得般若波罗蜜,也不能通了缘起性空的道理,便很容易随着自己所研读的经论而说有、说无,或亦有亦无。所以佛说:世间智者说有,我亦说有,世间智者说无,我亦说无。世间与我争,我不与世间诤。

因此,真正智能的表现,是无诤;就是对现象界,各种思想,各种理论,都无所争论。所以大乘法中,有许多方便,强调了亦有亦无、非有非无,这都是佛法的妙用。所以三论宗谈到:《上明诸法之实相,下通诸法之妙用》。向上一着,真正明了了一切诸法之实相,则超越了语言戏论;如此,不会任意地去执着于有或执着于无。所以说到无诤是智业,是要先从缘起法去了解,才能融通有无。既然有智能,能够无诤,则彼此之间不起争执,不必要的争论也就没有了;相互之间,也就能融洽相处。

由此我们可以了解到,不论是有、是无,或者是世间法或其它的道理,只 要仍有一毫之善,有一点意义存在,则佛法都能够将其包容而并不唾弃。因为出世的善法,固然是好的,而世间的善也是有用的,至少世间善可以作为出世间善的阶梯。在尚未了生死得解脱之前,能够得生人天,总比堕落恶趣好得多。

上面问:云何速受教,常恭敬右遶?回答是:“口柔软善语,恭敬而右遶”。好好地说话,使人听了欢喜,不一定要板起面孔来。说合理的话,也是要爱语,对方才容易受教。所以我国古人的《循循善诱》,也就是在言语之中令人感到你对他很好,于是就愿意接受你的教诲,而后终能慢慢将其感化。但这不是要人一味地奉承他人、令人欢喜,主要的是指说话的口气、态度,这样方可令其受教。一个人若是能够使别人愿意受教,那么这位受教者,对他一定是相当地恭敬。一方面,一个受了教的人,若能好好去做,则也能令他人对其产生恭敬心。

道是何等相, 云何是非道, 云何能安彼, 叵思众住道?六度为正道, 下乘为非道, 学方便智已, 令众生住道。
这里提出了“道”与“非道”的问题。《道》本解释为路,凡是平平坦坦,能够使我们到达目的地的,便称之为路。而凡是弯曲的,危险不平坦的,甚或是一条死路,我们便说:这不是路,因为它不能令我们到达目的地。修行的种种方法,都能使我们达到目的,我们也将其称为道。下面接着又问:“云何能安彼,叵思众住道”?大乘佛法,不只是求自己能走到目的便了,还要使其它的一切众生安住于正道。叵思众即是无量无边,难以计算思议的大众。

我们说一个人用功不得法,便说他没有上路,当他摸索到门径之后,我们便说他是上路了。佛法中修道亦然,能够上了路,而后便安住在这个道上。因此这里便先问清楚了,道与非道的分别。因为若走上了非道,则或许会跌交,或许有危险或走不通。同时,不但自己走在这个道上,也要令众生安住于这个道上。“六度为正道”,六度,即是六波罗蜜多,波罗蜜即是到彼岸,能够由此到彼。小乘法中是以八正道为正道,而大乘法固然是法门无量,但仍然是以六波罗蜜为其纲要。所说的菩提道,也就是指六度。大乘之中的《非道》,即是──小乘的声闻缘觉者的修法。因为以声闻、缘觉之心来修行者,是急急于为自己了生死,则走不上大乘的路。因此无论如何地修行,都无法达到大乘法的目的。这里,是站在大乘法的立场来说的。就小乘法而说,《八正道》已经是正道了。

那么,该如何做才能使得众生安住于道?“学方便智已”,即是要有方便及智能。佛法之中的智能大略可以分成两类,一为般若慧,一为方便慧。二者之不同,在于般若慧重于启悟,证悟诸法的本性;方便慧除了悟证诸法本性之外,更能发动种种妙用。有了这两者,才能使众生安住于大乘道上。

佛法常说:《契理契机》。所谓契理,即是要契合于真理,而契机则是要适合于时代、环境以及来听法者的个性,没有这二者是不成的。因为若是只能契机,而所说未能契合究竟真理,也许大家听了感到欢喜,信仰的人也有许多,但是不能通到深处,不能令人得解脱。反之,如果对于真理的体悟已相当的 深刻,但方便却不够的话,教化众生仍然是没有办法。以小乘圣者为例:如阿难、目犍连等,他们都是有了大智能,有种种的方便善巧,教化了许多的众生。而若只是着重于自己修行,如周利盘陀伽,也证到了阿罗汉,但是由于缺乏善巧方便,因此往往对于众生的教化,发生不了什么作用。所以方便与智二者,是先有方便的引导,而后才能将众生引至究竟真理;若缺其一,则化导不了众生。

云何得大富, 云何获大利, 宝藏为何在, 云何满众生?七财为大富, 寂静为大利, 陀罗尼宝藏, 辩说令充满。
此处及后面接着的两个问答,皆是以世间的事情为比喻,以显出大乘法的。如有人能得大富、大利,并且还要宝藏,样样事情都能满足,那是人人所羡慕向往的。因此,这里便问,我们应以何者为大乘法的“大富”、“大利”、“宝藏”与“满众生”?回答中说:“七财为大富”,佛法中以七种功德财为大富,如没有功德,即使你现在相当有钱,但就佛法看来,却是赤贫如洗。所以我们必须先看看自己,佛法中所说的功德财,我们究竟具备了几种、缺少了几种?或者某一种功德财,我们究竟是具备了几分?

所谓的七财,第一是信财,亦即信心。信心尽管有程度之不同,但若一个人对三宝能起信心,内心便感到非常地安定与清净,那么这一项功德财,便可说是非常地具足了。若一个人虽有些信而缺乏真实的信心,内心仍然是时时感到彷徨空虚,觉得苦恼、混乱,那么这种信仰,虽不算赤贫,却也称不上是富翁。第二是戒财。在家居士的五戒,受过菩萨戒者的菩提心,出家人的沙弥、沙弥尼戒,比丘、比丘尼戒。受戒而后持戒,戒财的多少,便是视个人对于自己戒行坚持的程度而定。第三是闻财,这是由听闻正法,对于佛法了解的多寡而定。不过,这倒不一定是要读过多少的经典,或者是必须样样都晓得,主要的是指佛法的中心思想,尤其是无常无我,一切法不生不灭,生死轮回的道理。法句经偈说:《若人生百岁,不闻生灭法,不如生一日,而得见闻之》。这便是说明了一个人即使活到了一百岁,竟然连无常的道理都不晓得,那就等于什么都不知道。第四是施财。布施,最主要的是必须要有舍心。布施的功德,并不在于数目的多少,而是在于舍心的大小。否则,贫穷的人岂不就无法与富人相比了?第五是慧财。这里所指的,是修观成慧,是真正的智能。这一个功德宝,是偏重于出世的。第六是精进财。精进是止恶行善的一种努力,并且是有着不厌不倦的精神。第七是惭愧财。见到别人有什么长处而自己没有,或者是反省自己尚存留着多少的不良习气,因而便生起了惭愧心,所以惭愧心是离恶向善的一股很大的力量。如我们中国人所说的:《见贤思齐,见不贤而内自省》,这便是惭愧心。一个人若具足了上面所说的这七样功德,在大乘法上,他便可算是一个大富翁了。

问:云何获大利?回答是:“寂静为大利”。小乘法里,称赞阿罗汉是《逮得己利》,也就是说他已经得到了自身的利益。此处,利的意义,是不同于一般所说的世间财利,而指能够离烦恼、得智能、证真理,而以此为学佛的真正的利益。所以说:寂静为大利;寂静是指烦恼以及与烦恼相应的事物不起,而能够心与真理相应。有了这个,那么在大乘佛法中,一切都可相应,成为佛道,永远不会忘失。唯有这才能算是利,世俗的财利算得什么呢?

问:宝藏为何在?答:“陀罗尼宝藏”。宝藏即从前有钱的人,将金银珠宝等物埋藏在地底下,后来的人挖地时挖到了,便说是发现了宝藏,亦可称之为伏藏。那么,佛法中是以什么为宝藏呢?陀罗尼,即《总持》之义,共有四种:一、法陀罗尼,即文字陀罗尼。听法之后,便不会忘记,随闻能记,所以说,陀罗尼是一种力量,能够保持它,一切都能够记忆。但如只忆持些世间事理,那只能算是小陀罗尼。第二是义陀罗尼,即能够了解通达义理,并且予以相互贯通。所以大乘法的一个特色,便是《统一切法》。统摄一切法,这正是陀罗尼的特性,能将一切摄住不失。若在义理方面能够如此,便可由一个义理而通达到其它方面的义理,豁然贯通,融通无碍。第三是咒陀罗尼。我们知道,诸佛菩萨,或是在因地的鬼神,夜叉、罗剎,他们都各有自己的咒语,持诵起来,都相当灵验。其实在佛法上说来,修行到了某一个程度,便能够所说的话都灵验。所以在南传佛教的波罗蜜多中,有一《谛语》波罗蜜多,即是菩萨所说的话,能够句句兑现,语言的本身便有一种力量。以世俗的话来说,他所说的话灵得很。所以密宗里说:一言一语,莫非秘咒。第四是胜义陀罗尼,这是与证悟真理有关的。证悟胜义谛,于一切法得通达,才是最上的陀罗尼。为什么称这四陀罗尼为宝藏呢?因为它能将佛法的珍宝,都保存于库藏而不失:或听法而能够记忆不失,或于义理明了贯通,或以咒语产生加持感应的力量,或悟入胜义。陀罗尼这个宝藏,当你能发现时便会感到有数不尽的功德宝物,将永远属于你。

接着又问:云何满众生?答:“辩说令充满”。这是说,由辩说而使众生得到满足。辩说,即我们平常所说的《四无碍智》或《四种辩》。一个人想要教化众生,使他有所得,必须要能言善辩。有的人虽然会说话,能够把话说得头头是道,但是言谈中并没有什么内容;有些人讲话很有内容,但却口才平常,则亦不能发生什么作用。想要真正能够满足众生佛法的需要,必须具备下列 几种:一、法无碍:这里的法,即佛法中所讲的种种事物,如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识等,都能够通达无碍。二、义无碍:对于法之中所包含的义理,能够了解无碍;比如无常、空、无我、不生不灭的道理;或者是布施、持戒等所含的意义,这些都是法的意义。有的人,虽然义理不通,但是对于事相却记得很多,比如说到五蕴,他便能够立即说出:五蕴是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识;色法又可以分成显色、表色、形色……等等,知道得非常清楚,但是对于义理却没有真正的了解。也有人是正好相反的。三、辞无碍:说法必须要使用言语辞藻。有的人义理相当通达,对于法的了解也很透彻,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够文雅,或是辞不达意,所以辞辩无碍,也是很重要的。四、乐说无碍:即是随时能够随机应辩,适应众生的根机。当一个人对于法以及义理都已具有充分的了解,或者是以口来说,口才相当好,还要能够已具适应众生的根机,能够以种种方法来说明。必须如此,才可以算是辩才无碍,才能够满足众生的愿求而使他们在佛法中能有所得。因此这里说:辩说令充满。

彼父母是谁, 亲族何等相, 侍从有何相, 严饰智能者?慧母度彼岸, 助道法亲族, 诸善根侍从, 庄严于智者。
每个人都有父母、亲族、侍从等等,在佛法中,菩萨应该以何者为父母、亲族、侍从呢?一个人为“父母”所生;而“亲族”则包括了家属、亲眷在内;凡是跟随他的人,为他到外面去办事的人,或者是当他创立了事业,在他手下工作的人,都可以称为是他的“侍从”。“严饰智能者”,如一个人父母健在,而家族又很兴盛,当他出去时,又有人跟从;很显然的,这个人在社会上必然有着相当的地位并且受人尊重的,这便是严饰的意义。若年纪轻轻便双亲去世,没有什么家族,亲戚也很少,出门时更是孤苦伶仃一个人,这样便显得寒酸可怜,当然谈不上什么庄严了。当佛说法时,有许多的菩萨、大比丘僧、天龙八部等来听法,如此就庄严了法会。因此菩萨修行,也必有所庄严,这里就是以世间所熟知的这些人事关系来做比喻,而问到菩萨究竟以何者为佛法上的父母、亲族、侍从?菩萨是菩提萨埵的简称,凡是向无上菩提精进的有情,皆可称之为菩萨。龙树菩萨说:《有智能分则名曰菩萨》,这便是说明了,菩萨必须要具有智能的气息,菩提的气息,然后慢慢地开了悟,证到了菩提智能的。所以有智能的菩萨,是以种种功德来庄严菩提的。

世间人各有其生身父母,我们之所以生死轮回不得解脱,也是有父母的。一世又一世地出生,实是由于《无明为父,贪爱为母》。那么菩萨究竟是从何而来?从何而生菩萨的呢?“慧母度彼岸”。智能乃菩萨之母,菩萨由智能而生。经上说,菩萨以般若为母,以方便为父。也有说:以般若为母,以菩提心、慈悲心为父。不论如何说,般若为菩萨之母,没有智能绝对产生不了菩萨。而事实上,般若不仅为菩萨之母,并且也是佛母,没有般若也产生不了佛。大般若经中,就有一品名为《佛母品》,专门说明此事。不仅如此,即使是小乘圣人,不论他得到了初果、二果、三果、四果,莫不由智能而来。所以可以说:一切圣人,皆由智能证悟真理而产生。因此,有了智能,再加上菩提心、慈悲心与方便善巧,才成其为菩萨。若没有慈悲、方便与其它的功德庄严,而只有厌离心,只求个人的解脱、了生死,则仍然是只限于小乘的范围,而没有菩萨的气息。《般若》一词,是通于大小乘的,但在有些经里提到,般若是专属于菩萨的。因为般若的真正意义,是包含了慈悲心与菩提心。这里的慧母度彼岸,就是般若波罗蜜多为母的意思。

问亲族何等相?答:“助道法亲族”。助道法或译《菩提分》,所指的即是四念处、四正勤、四如意足、五根、五力、七菩提分,八圣道分等。这三十七道品,就好象菩萨的亲族一般。我们知道,亲族对于一个家庭来说,是有着很密切的关系,或者是血统上有所关连,或者是大小事情都能相互帮助。因此,菩萨虽然是以般若为母、方便为父,但是与菩萨的功德最有密切关系的,就是这些三十七道品;菩萨须藉修三十七道品,而助成一切波罗蜜多的圆满。所以说,助道法就是菩萨的亲族。平常,往往有人以三十七道品为小乘法,但是就大乘法来说,它亦是属于大乘法的,只不过是将之称为《助道法》,是导向大乘终极之波罗蜜多的。

问到侍从是什么?回答说:“诸善根侍从”。各种各样的善根,就好象是菩萨的侍从一般。所以当菩萨的善根越多,他的侍从也越多,拥护的人越多。那么这种种善根究竟是些什么呢?就一切众生人人都有的善根来说,大约可分成三种:无贪、无瞋、无痴。这三种善根,每个众生即使是没有相当深厚,但总或多或少地有那么一点。不过就修行的意义来说,主要是以信、进、念、定、慧──五根来做为善根的。约广义说,一切的善法,无论是人天善法、声闻缘觉的善法,或者是大乘善法,凡是能资助菩萨圆成法果的,都是大乘法中的善根。

因此,菩萨以般若为母,助道法之三十七道品为亲族,诸善根为侍从,凡有此种种功德庄严而成就的菩萨,便是最崇高、最伟大而堪受人天敬仰的菩萨。并非由于他叫做菩萨,我们便尊敬他。菩萨之所以庄严伟大受人尊敬,实由于他具有这些功德内涵,若缺乏了这些崇高的慈悲智能庄严,则也就不能够算是菩萨了。

解法无我已, 慈心普遍世, 无我及与慈, 是义云何等?
般若,是证悟一切法空的智能,菩萨既具有般若智能,则必然是证悟了一切法空性与无相的。但菩萨除了般若智能之外,却又必须具有菩提心、慈悲心,凡见到众生的苦难则油然而生拔苦与乐之心。般若所指的境界乃是空,而慈悲则为有(见到一切众生的苦恼)。照我们平常的想法,这二者之间应该是相互矛盾了;有此无彼,有彼无此。我们知道,空,便是无我,人空、法空、无人、无我、无众生、无寿者相,而慈悲心却是想到众生的苦恼,心目中却是有《人》。这样,有了空、般若,便没有了众生,有了众生的苦恼便没有了空,那么般若与慈悲要如何才能相应呢?是否有了智能便没有了慈悲,有慈悲便没有智能,或者同时能够兼有慈悲与智能二者呢?根据我们的眼睛与耳朵来说,眼睛是用来看东西,耳朵是用来听声音;能够看东西的,便不能听声音,能听声音的,便不能看东西,那么般若与慈悲二者,是不是也像这种情况呢?这两个观念又该如何才能配合得起来?这不但是个理论上的问题,也是菩萨心境上 一个实际问题。

这个偈颂我先解释一下问题的意思:“解法无我已”,也就是了解一切法无我,包括了法无我,人无我。经上常说到的无人,无我,无我法便是一切法的真理。“慈心普遍世”,把慈悲心普及于一切世间众生,慈、悲、喜、舍四无量心,是要我们对一切众生都具有慈悲心,能做得到多少,姑且不论,但首先将慈悲心遍一切,对一切众生无不具有慈悲。当然这一点,在实行上只能由小而大,先对自己亲人慈悲,而后才能慢慢扩大范围到一切众生身上。“无我及与慈,是义云何等”?无我与慈,这两者要如何才能平等呢?也就是要如何才能相应呢?佛法中说到,菩萨智能越高,慈悲就越大;并非是有了慈悲便没有了智能。假如只有慈悲,没有智能,则无异于凡夫;只有智能,没有慈悲,那么这种智能也就和小乘一样了。所以菩萨应该是悲智一如;大乘法应该是慈悲与智能平等的。那么要如何才能使得慈悲与智能平等呢?

佛法之中有不少话是为佛教徒所常说,而几乎成为口头禅的,比如:同体 大悲、无缘大慈等。但《同体大悲、无缘大慈》所指的是什么?在这里我们必须要有一番分别,才能了解何以菩萨在通达了一切法空的境界后,还能够有慈悲心。

我们先要知道,慈悲心究竟是如何生起来的?慈悲心是缘众生而生起的。如果不知道有众生,则慈悲心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生起来的。不论是对于我们的亲属或朋友,甚或是小动物,当见到他们的苦痛时,我们便发起了慈悲心,想要消除他们的痛苦(这是悲),或者是使他们得到快乐(这便是慈)。既然缘众生而生起,那又怎么会是无缘大慈?般若与慈悲,如何能合得起来呢?

佛法中,慈(悲)有三类:第一类是众生缘慈:是缘众生而起慈心。由于在生起慈悲心时,心境上便显现了一个一个的众生。平常我们见到众生,总会把他们当做是一个个实实在在的独立自体。比如,当见到一位多年未见的老朋友,内心中会有种种感想,他变老了、变瘦了,或者是变胖了等等;总会把他当做是固定的个体,而只是瘦弱或肥大。似乎这个人的本身,是一定的,不会有什么变化的。因此,我们对于众生,总是执着于他各人有他的实有自体;人人有此观念,以这样的认识再来起慈悲心,便是众生缘慈。众生缘慈修得慈定的,可以得生梵天。第二种是法缘慈:其境界的程度较高,已经超出一般人之上。他所见到的个体,张三是张三,李四是李四,人还是人,狗也仍然是狗;但他了解到我们所见到的一个个众生,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永恒不变的东西,可以说,他已经体解了无我的真理。但是无我,并没有抹煞众生的生死轮回;生死还是生死,轮回还是轮回,众生还是众生,不过其中没有了实我,只有《法》的因缘起灭而已。佛在阿含经里便说到:人只不过是六根和合,除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之外,要求《我》是不可得的。佛又分析,人不外是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识五蕴和合;或者是不外乎地、水、火、风、空、识,这六大结合起来便成为人,此外求人,再不可得。所以佛一再宣说,除了法之外,根本就没有如外道所想象的,一个永恒不变的真我。如此一来,好象只有几种元素,只有法而没有了众生。这在佛法,便称之为我空,没有真实的我,而只有诸法因缘和合的假我而已。如此,见到众生,尽管他没有我,但是由于因缘和合而起烦恼、造业、受果报;一下子得升天上,一下子又生在人间,欢喜不了多久,又有新的苦恼,永远是在那里哭笑不已。若由此而生起慈悲心则为法缘慈,这在一般人是不可能做到的。大多数的人所具有的,是众生缘慈;若谈到众生的苦恼,总想成有个实实在在的众生在那里苦恼着。

法缘慈,必须是在证悟了声闻乘的圣果以后而起的慈悲心,但这还不能一切法空与慈悲相应。在证得圣果的,虽决定不执诸法实有,但心目中的法,还是呈现实有的形相。如对六根、五蕴,看成实在存在着的;没有证得的学者,就会在法上执着,而成《法有我无》的思想。举个例子来说:平常人见到书,便会把书当做是实实在在的。而法缘慈的人,便会了解书是一张张的白纸装订起来,然后在白纸之上写了黑字。同样是书本,它却可以是令人起恭敬心的经典,也可以是一本普通的小说,甚或是一本禁书等等。因此,知道书本是不实有的,但是他却执着于那一张张的纸与那些黑字,认为它们是实有的。所以小乘人,多数认为除了法之外,假我是不存在的。法缘慈就是这样,虽然知道众生无我,但却有众生的假相;否则,连众生相都没有了,怎么还会起慈悲心呢?法缘慈就是二乘圣者的慈心,依凡夫境界来说,已经是相当地高深而不能得了。

最高深的慈悲,是《无缘慈》。小乘人所执着的法,在大乘人看来,依然是属于因缘和合的。我们的身心活动,依然是由因缘和合而生起变化;那么不但众生是由因缘假合,即使一切法也是由因缘假合,这样才能够了解到一切如幻如化,并没有真实的众生与法。在我法皆空,因缘和合,一切法如幻如化之中,众生还是要作善生天上,或是作恶堕到恶道,享乐的享乐,痛苦的痛苦,在生死轮回之中永远不得解脱。菩萨便是在这个境界上生起慈悲心。如有一个人很早便去就寝了,不久之后,大家听到他的惊惧喊叫声,跑去一看,知道他是做了恶梦,但是叫他却又不容易叫醒。这时,我们就很容易地想到,他梦中所见的,明明就是虚幻不实有的东西,但是他的痛苦却又是如此真切,如此深 刻。菩萨眼中所见到的众生,沉溺在苦海中便是如此的情况。

因此,菩萨并非见到了真实的众生,或真实的法而起慈悲心的。他是通达了一切法空之后而起慈悲心的,这便叫做无缘慈。在一切法空的深悟中,不碍缘有,还是见到众生的苦痛,只是不将它执以为实有罢了。到这时,般若与慈悲二者便可说是合而为一,这才是真正的大乘慈悲,所以又叫它为同体大悲。一切法都是平等的,而就在这平等中,没有了法与众生的自性,而法与众生宛然现前。即空而起慈,这便叫无缘慈。所以讲到佛菩萨的慈悲,这其中一定有般若,否则便不成其为真正的慈悲。讲到般若,也必须包含了慈悲,否则这种智能也就不是佛菩萨的智能了。下面接着的三个颂子,都是用以说明这个问题的。

若解知于空, 彼自了无我, 是为最上慈。
假使能够通达了“空”,自然也就能够“了”达“无我”的意义,因为空与无我原来是相通的。不过,小乘经上说无我的地方多,而大乘经上则多说空。空有两种,一为我空,一为法空。无我有两种,一为人无我,一为法无我,此二者的实性,是一样的。但小乘人了解《无我》,却不一定知道一切法空。此由于通达了无我,在众生位上他了解一切众生没有实性,只有假我,就能断我我所见,得解脱,也就不再深求,了解法空了。大乘重在法空,只要了解法空,则必然能够了解无我的道理,因为法尚且是空,何况我呢?

多数小乘人,只观察自身五蕴、六根、六界等等没有实我,便能够断烦恼、了生死。若能将此再深入观察,他自然能够了解到法空的境界。但由于他自身的生死已了,便认为所作已作,没有必要再加以观察,因此便不一定证到法空的境界。而大乘人,不但观察自身,并且也观察外面的一切法,不但关心自己的身心,同时也关心自己与其它众生之关系,以及众生与世界之关系,一切都是因缘所生。如此,自然就能通达于空,也能了解无我的道理。“是为最上慈”,这就是最上的慈悲,也就是无缘慈。菩萨通达了一切法空之后,见到一切众生,明明是什么都没有的──生死本空,却要将其执着为实有,因此而生起了我执、法执,而苦恼不已。佛菩萨从毕竟空寂中,能怜悯众生在生死轮回而加以救护、解决,则是最上的慈悲。下面的颂子,是对于众生生死轮回的问题,加以解说。

今世知于空, 未来无有来, 诸行性如是,业报亦如是。 云何而有生, 第一义无是,亦无有去者, 入于世谛道, 说业及业报。
经上只说到今世与未来,而没有提到过去,这只是简要的说法。有今世与未来,也就有现在与过去,所以事实上是包含了过去的。“今世知于空”,今世,可以说是现在,也可以说是当下,或者是从生到死,这一生之中都可以将它说成是今世。这是说,今世,众生与一切法皆是因缘和合而成,在我们的现生中,我与法皆空。“未来无有来”,这是通过了对于三世的观察。过去的既已过去,当然是不可得;而未来的则还没有来,既然没有来,则更谈不上有什么实性了。现在,依时间上来说是《剎那不住》的,没有一个决定性或是安定性的东西。由此,可见三世皆是空的。比如有一个人,他前生是得生于天界,但是当你问他,天是什么?天界早已过去,就没有法子回答了。当我们问他,来生往那里去?他或许回答希望到极乐世界去。但是未来往生极乐世界,现在还没有实现──也就说不出未来的事实。再问他今生,得生为人,人又是什么?也无法说出到底什么是他真正的自我。因为,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,都不能代表他的《我》;我们的细胞,无时不在变化,我们的心更是瞬息万变。如此看来,根本就没有一个恒常不变的东西,可以称之为我的。以我来说是如此,法亦是如此。如我们的眼根,本来是来无所从,去无所至的。我们从外面所见到的,只是眼皮、眼珠而已。由于它能够见,我们才知道有眼根的存在。但说到见,必须有所见之物,若没有青、黄、赤、白这种种外境,我们眼根的作用,仍然不知道在那里。有些在土里出生的动物,牠在土里生长,眼睛根本就已经作废了。为什么?因为在黑暗之中,根本就没有了见的作用,久而久之,眼睛的功能也就自然消失了。像这样的众生,若是将牠放在地面上,根本就等于瞎子。所以见的作用,并不是固定有了这个作用,它是需要在种种条件之下才能显现它的作用。由此可见,一切都是在如幻如化因缘和合之中而生起的作用。固然,就世间法上来说,我们既可以看到,又可以听到,但我们对于事物的真相却应该有切实的了解。就以《见》来说,当因缘和合之时,可以见到外面的事事物物,但是若将眼睛闭起或是将电灯关掉,则《见》的作用也就再也发生不了。藉此事例,我们也可以了解到一切法的作用与体性莫不如此。

所以,这里便谈到了《诸行空》。由于是行,所以就是空的。“诸行性如是”,诸行是身、心的活动;这些活动若是具有善恶性质的,则称之为《业》。而业也是本性即空,不来不去,如幻如化的。因“业”而感得的果“报”,即是因果关系,此种关系亦是如幻如化。为什么要如此说呢?因为前面曾经问到,慈悲与空,如何才能平等相应──并存不悖?回答中说到,不要把众生看成是实有的东西,也不要把众生所具有的法看成是实有的法。因为众生只不过是诸行和合的假名。我们既将精神与物质的活动称之为行,而诸行又是剎那剎那生灭变化的,这样一来,诸行本性空,而众生本性亦空,但空是没有实性,不是否定现象,所以众生仍是众生,诸行仍是诸行。凡了解诸行空便可了解众生空;了解众生空也可了解诸行空。

接着又说:“云何而有生,第一义无是,亦无有去者,入于世谛道,说业及业报”。诸行与众生既然都是本性空,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等诸根为什么又会发生作用呢?第一义无是,亦无有去者,即是说明了众生与诸行本性是空的,眼、耳、鼻等诸根亦是为空的,这是站在第一义的立场来说。以第一义来看,这些都是不生不灭,不来不去。《入于世谛道,说业及业报》,如站在世俗谛的立场,才能够谈到业及业报。所以在第一义是空,而在世俗谛则是如幻有。阿含经《第一义空经》里说到:业是不来不去,无作无作者。但依世俗法来说,则是有业及果报,这便是《此有则彼有,此生则彼生……》等十二因缘法。

照上面那样说,可能会引起误解:世俗谛与第一义谛是截然不同的:在第 一义谛中,我空法也空;而在世俗谛中,则是我有法也有。但事实上,这两者并非是两回事。世俗谛是就世间人所共通的认识来说明许多现象。由于每个人的生理与心理构造大致上相差不会太远,因此对于一种颜色,称它为红色,大家见到时便说这是红色,而不会随便说它是黄色或绿色、黑色等,这便是世俗谛──世俗的真实。而第一义谛,是将世俗所已肯定的东西加以推究。比如说,推究这红色究竟是什么?因此凡是追求其究竟的便可称之为第一义谛;到后来追究到它们是没有实性,不可得。

般若经上,佛与须菩提即说到,众生不可得,六道轮回亦不可得;小乘的初果、二果、三果、四果不可得,菩萨与佛也不可得,甚至连无上佛果的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都是不可得的。但是我们要知道,这是就第一义谛来说,若是就世俗谛来说,仍然是因缘如幻假有的,否则修行便失去了意义。由此可知,在第一义谛中,一切不能安立,而世俗谛中则一切皆可安立。这两种情况,实际上便可以大乘法之中所说的《如幻如化》,即《幻有》来包括之。比如见到阳焰,每个人站在远处看来,都会认为它是一潭水,并且还会在那里波动,但是走近一看却是什么都没有。当你仔细看清是什么都没有,再走到远处去看,它又是明显地呈现在那里;这便是幻化。

又如我们拿个玻璃杯,将它注满清水,拿枝笔放入杯中,立刻就看到笔杆变歪了。自己看了不能相信,找其它许多人来看亦莫不如此,但是把笔从杯里拿出来则见还是笔直的,这便是幻化。因此,所谓幻化即是如幻有,而如幻有亦即是空,空有的关系便是如此。所以在《般若经》里,佛说不但众生、六道轮回、菩萨、佛等是如幻如化,涅盘也是如幻如化,如果有任何东西即使是超越了涅盘的,也要说它是如幻如化。这里主要是说明空、慈悲与般若是不二的。平时我们听人说《二谛无碍》,实际上这种情况我们只能说它是相通的或是不相矛盾的。菩萨由于以智能观照一切众生皆不可得,而同时也见到了众生在那里受苦或是受乐,因此他是可以在同一个心境上看到这些的。这种在同一心境上现起的情况,可以举个例子来说明:天上的月亮,我们有时见它跑得很快,但是经过慢慢地观察,我们可以发现并不是月亮在跑,而是乌云移动太快所产生的错觉。尽管我们知道月亮实际上并不是如我们感觉到那样地在跑,而眼中所见到的月亮却好象是在跑的。这就是在同一个心境上所产生的两种不同认识。菩萨的二谛无碍,可以这种情况为比喻去理解。

若空与无相, 及无愿解脱, 一相同无相, 云何而生道?空即是无相, 以无相故得, 一相同一义, 故说解脱门。
这里提出《三解脱门》的问题。什么叫做《解脱门》呢?凡是依此修行而可以得到解脱的便称为《解脱门》。门本是可以藉之出入的;三解脱门所指的即是三种观法:空、无相、无愿。佛在经典之中,曾经开示我们以空可以达到解脱,有的说到无相或无愿可以得到解脱。表面上看起来,似乎有三条路可以使我们走向解脱。就这一点,大小乘的观点便不相同了。小乘人只看到了文字的表面,把空、无相、无愿当成是三回事。比如有人因体悟了无常与苦的道理而得到解脱的,小乘人就把它归入了《无愿解脱》。此乃由于一个人一旦体悟了无常与苦之后,就不再有生死轮回的意愿;不造业即可不受生死,这就是“无愿解脱”。如果是由于了解空,无我无我所而得到解脱,这就是“空”解脱。这样看来空解脱与无愿解脱似乎是不一样的。再谈到离一切相,没有了色、声、香、味、触、法相,没有男相、女相,不生、不住、不灭,如此离一切相而得到解脱,即是“无相”解脱。小乘的三解脱门,确实是三种不同的观法。但在大乘法说来,实际上解脱之门只有一个,乃是不二解脱之门。平时常说的:《归元无二路,方便有多门》,便是说明了我们初学之时有多种方便善巧,但是到了解脱的阶段,则只有一个法门。并不是这个方法可以得到解脱,那个方法也可以得到解脱。因为众生之所以会生死,都是由于同一原因,所以解脱的方法也是一样的;所以法华经里说:《惟此一门,而复狭小》。只有这一扇门,并且这扇门并不广大,因为若是广大无边的话,则人人都可以通过,但人却必须经过这扇窄门才能解脱。三解脱门实际上只有一门,龙树菩萨在大智度论里说到:《三解脱门同缘实相》。即三种解脱所观察的对象,都是诸法实相 ,只不过在说明时将它分成这三者。事实上一切法空即是无相,若仍然还是有相则便不成其为空了,所以真正的空一定是无相的。当能够达到空与无相之后,则自然不会再造业受果报,无作亦即无愿,所以这三解脱门实际上是平等的,是同一回事,也是不二的。不过众生往往有种种执着,当佛对他说欲求解脱必须观一切法空,他能够观一切法空,但又却执着于空相;因此佛又告诉他,观一切法空之后,连这空相也不可得,所以要无相。当他知道了无相的道理,对于外在的一切境界都能拋开,但是内心的执着却仍然是放不下,因此佛再进一步地对他说,不但是外面的一切相不可得,内心的种种意愿思欲,也是不可得的,这便是无愿。因此,表面上看来似乎是按着空、无相、无愿的次第来说的,但只要我们对这三者有所了解,便可知道实际上是同一回事;所以说三解脱门是“一相同无相”,是平等无二无别的。可能有人会发生了疑问,这一相的一,究竟指的是什么?我们不能说它是一个东西或一个原理,一相即是无相,一切相不可得。

接着引起另一个问题,“云何而生道”?道是修行的方法,凡是依此而得解脱的,即称之为道。如诸法真理,一切都是无二无别不可得的,那么如何能够依此而生起道,能使众生得到解脱呢?照世俗的观念,总要有《二》,才能说由这里通到那里,若是一切法平等不二,一相无相,如何才能说生起正道,才能生起真正的智能呢?

现在先将答复解释一下;“空即是无相,以无相故得”。我们知道,空就是无相,也就是无愿。“以无相故得”就是以无所得而得。或许有人会问:既然无所得为什么还有所得呢?我们翻开《大般若经》,可以见到通篇几乎都是在说明这个道理。若是以有所得心,则必然是毫无所得,有所执着即无法解脱;以有所修之心来修,则不能修。如果能够无所得,无所执着,这便是修,这便是得。因此,正由于是一切法空──“一相同无相”,所以我们才能够修得,才能够了生死。《般若经》里记载了富楼那与须菩提等讨论,菩萨是由什么地方到什么地方去。照我们的观念来说,菩萨是由三界出于三界,然后到达佛的位子。但是若真有三界可出,佛道可成的话,那么菩萨应该是连动也不能动了。正因为没有三界可出,佛道可成,所以才能够出三界而成佛。也就是因为是空、无相、无愿,所以才能够得。所以说:“一相同一义,故说解脱门”。若我们能够一相无相,就可以得到解脱。

众生无始以来,颠颠倒倒,处处执着;因为执着所以不得解脱。并非有什么东西不让我们解脱,而是我们自己不肯解脱,执着就像绳子将我们捆住。惟有当我们了解了一切法空,在一切法上不起执着,才可以得到解脱。如有个人拿着竹竿想走进城门,无论横着拿或直着拿,都无法进到城里去,但他只要把竹竿放平,把竹竿头向着城门就可以毫无阻碍的走进去。佛法说一切法空,并非是有样东西在那里让我们将它取消。所以并非是某个人喜欢空,他加以探究,而后通达了一切法空,而是法的本性如此。因为一切法本无相,所以众生才能得到解脱,否则解脱便是不可能的事。

云何观于空, 云何观众生, 空及与众生, 云何而得生?智能观于空, 方便观众生, 大悲以教化, 趣向于涅盘。
这里讲到了空与众生的关系。佛法上说众生是如幻如化,没有实性的,本性自无,所以众生即空,而毕竟空之中却又不碍众生。因此,这里问要如何来“观众生”,又要如何来“观空”?“空及与众生,云何而得生”?生即是现起的意思。答复说:“智能观于空”,用观空的是智能,亦即般若来悟入空义。观众生的是什么呢?“方便观众生”。方便,并不是普通行个方便的那种方便,而是智能的巧妙运用。般若是通达一切法空,而方便却是通达一切如幻如化的有。经上称般若为根本智,称方便为后得智;亦有称般若为如理智,方便为如量智。众生虽然本性是空,但亦是如幻有。菩萨的程度有浅有深,最初时是将这两者分开的;当般若现起时,可以证悟了一切法空,那时是不见有众生的;等到方便智生起时,照见众生,却不能证悟空行。在理论上,是可以了解空有无碍,只是证悟到那境界又是另一回事。如修行的时间久了,也就自然而然地能够将这两者合而为一;这种空有无碍的境界,对于菩萨来说,必须是相 当高深的程度方能够做得到,而且必须是成佛才能够究竟圆满。所以龙树菩萨在大智度论里说:《般若将入毕竟空,绝诸戏论;方便将出毕竟空,严土化生》。般若智能悟入毕竟空时,即离一切的分别戏论,离一切见;而当方便智从空之中现起有时,则《严土化生》,可以庄严清净的国土世界,度化众生,这都是方便善巧。所以菩萨在最初的阶段是有出有入,到后来才打成一片。《智能观于空,方便观众生》,有了这两种的智能而后“大悲以教化”。由于众生本性是空,只因为颠倒才会在生死之中流转不已;菩萨以大悲心来教化众生使他们得解脱,而终能“趣向于”不生不灭的“涅盘”。涅盘即是大解脱,亦即一切修行的终极归宿。佛也是具备了这两种智能,只不过佛能将此二者同时生起并且究竟圆满。

无生无有起, 一切法如是。 云何生诸行, 应当解此义。无生与无灭, 是智所行处, 从于誓愿生, 此方便所建。
这里提出了一个很大的问题。众生的身体有生而后有死,这是必然的事。 我们如果起烦恼、造业,则死后还有生,生后还有死,如此一生又一生永远解决不了。一般人以为死了以后则一切都结束了,如果真是那样,也就没有什么关系。但问题却是死后还要再生,脱离不了无边的苦痛,永远没有一个终止,因此佛教人以《了生死》的方法。所谓《解脱生死》,一般说来,即是《前蕴灭,后蕴不生》。现有的身心组织,到死时,可以说是完全解散了,不再因业而生起后有,便完全没有了苦痛。这在小乘说来,就是《灰身泯智》。

有生必有死,这是一定的道理。想不死,唯一的方法,就是不生,不生则不灭。如海里的波浪,一个接着一个没有停止的时候,波浪之所以生起乃是由于风的吹动,假使能够将风的作用停止,没有一丝的风,那么风平则浪静,不再有波浪。因此谈到涅盘的境界,总是针对我们这以自我为中心的身心组织,由于有生,则有老病死,因而有种种痛苦烦恼,贪瞋痴等种种问题,而死后仍要再生,尚未了生死。所以便是要不造业,不受报,而后方能解脱,不生不灭。修行了生死,就是这个样子。

“无生无有起,一切法如是”,大乘法主张一切法不生不灭,一切都是平等无二无别。如此,往往使大家对于佛菩萨都产生了一个疑问。证悟了的菩萨,与阿罗汉并没什么差别,烦恼与生死都解脱了;由于内心是一片风平浪静,什么都不能说,这要如何来度众生呢?照凡夫的想法,总以为(佛及)菩萨应该是死了以后再生,再生以后的身体,比今生好得多,并且具备了许多非凡的本事,似乎要如此方能够救度众生。但这里却说到,死后不生,亦即是不生不灭。常有人会问:涅盘以后我们要到那里去?涅盘是个什么境界?问这问题的人,还是以“常人”的观念来衡量这件事。若是如此,则仍然有人那样的身体,不过深妙得多;这那里是解脱!真正的解脱,是不生不灭,属于无量法。在这里,超越了一切的时间性、空间性;没有这个、那个,也没有多或是少。是什么?什么也不是。好象波浪滔天,一旦归于平静,便再也找不到刚才那个波浪到底到那里去了。因此,我们所关心的问题是,菩萨证悟以后不生不起,那如何来度众生?而佛──这位圆满究竟彻悟了脱生死的圣者,又是如何来度众 生呢?依照小乘的说法,佛(及阿罗汉)已经涅盘了,已涅盘便不会度众生。因为他已经是风平浪静那样,不会再有任何的作用。对于佛及菩萨,仍然能度众生,即为大小乘最大的差别。

大乘法认为,菩萨证悟了一切法空之后仍要度众生,而佛究竟涅盘后也仍是度众生;他们如何能说种种话,做出种种行为,这就是颂里所问到的:“云何生诸行,应当解此义”。这确是不容易解释的!

“无生与无灭,是智所行处,从于誓愿生,此方便所建”。以智能证悟的,是不生不灭,就是涅盘。小乘证入涅盘,以为究竟解脱,再也没有可作的,也不再度众生了。但佛与菩萨却不然,还会广度众生。因为,“无生与无灭,是智(证)所行处”。菩萨证悟了无生,能从大悲誓愿现起种种,成佛后也还能于六道之中起度无边众生的作用。佛菩萨之所以能够启化众生,是发于悲愿的力量。小乘人修行,为了了生死、得解脱,当他们得到不生不灭,就将一切放下,不再有其它的意念。大乘菩萨的本愿,就是为了普度众生。三大阿僧祇 劫以来,悲愿熏心,所以能毕竟不生不灭,而又能自然而然的,从誓愿力普度众生,无穷无尽。

菩萨发菩提心修菩萨行,是出于大悲大愿。以极乐世界来说,即是由于阿弥陀佛在从前修菩萨道时所发的大愿而来。有了悲愿,即使是证悟了不生不灭,如大海已经是风平浪静了,但外面一旦有所呼求,自然地就发生了反应;这和大海被外面的风所吹起的波浪是不同的。这是一种不思议的自发的力量,可叫做《悲愿风》,而能适应众生之所求。如只是求开悟而没有悲愿,则证悟所得,对于众生发生不了什么作用。有以为证悟得不正确,不深刻,才无法对众生发生作用,若证悟得正确而深刻,则可起妙用,其实这是不尽然的。八地菩萨证悟了无生法忍,能够起如幻三摩地,像观音等大菩萨,并非由于有烦恼才有生死,完全是出于无限悲愿。所以说:《此方便所建》,是由于方便善巧所致。菩萨有方便善巧与悲愿,即使他证悟了无生法忍,仍然能够与众生有所感应。如释迦牟尼佛现种种相到娑婆世界说法,度化众生,便是由于这个原因。前面已说过,小乘只知证悟了生死,而无法与众生有所感应,是由于他们没有方便与悲愿,此即是大乘涅盘与小乘涅盘的不同处。小乘涅盘不生不灭,平等法性如是而已;佛的涅盘,则有种种方便善巧与悲愿的妙用;此亦即真正菩萨道之实践。

云何得授记, 云何不退转, 云何忍所缘, 云何得决定?住平等授记, 法界不退转, 无生是忍缘, 知法得决定。
上面所说的,主要是指菩萨证悟了不生不灭之后,如何以悲愿来度化众生。而这个偈颂里,虽然问到许多事情,主要的还是一件事。大家所熟知的金刚经里,即谈到燃灯佛为释迦牟尼佛授记的事。佛的前生本来是在雪山修行的一位青年。他修行有成,后来值遇燃灯佛出现于世,就买了五枝花去供燃灯佛,这时候燃灯佛便为他授记。记即是记别,是一种肯定的说明,将来会如何如何。其次还谈到了《不退转》;凡是授记以后,可以得到不退转,即是不退菩萨 ──阿鞞跋致。此时即得到了《无生法忍》,也就是有智能证悟了一切法不生不灭;这也是《决定》的时候。这决定与前面所说过的决定不一样。前面的决定,是《抉择》之义。此处的决定,则是《正性决定》。证悟真理时,达到了菩萨决定不退转之位。

第二偈,解说上面所问的。“住平等授记”,佛为菩萨授记,是由于菩萨已能安住于平等法性之中,内心有了真正的智能。表面上,这位菩萨想尽种种办法来奉承佛,不惜金钱去买了五枝花供佛;看到地面上有龌龊,就以自己的头发盖住地面,让佛踩着他的头发走过,佛因此就为他授记了。事实上,并不如此简单,而重要在释迦佛在前生的那个时候,已能将内心安住于平等法性之中。燃灯佛明白他内心的境界,所以为他授记。

其次,要如何才能得到“不退转”呢?“法界不退转”。法界即真理的一个别名。般若经中,提到诸法实相,共有十二个名字;例如真如、法性、空性、法住、法位……等都是真如实相的别名,法界也是其中一个。法界,本来有多种解释,主要的是指一切法无差别性;所以有一部论,名为《法界无差别论》。若能证悟到法界,即可以得到不退转。尚未达到不退转的,可能会退转的。如一个人修了布施、持戒等许多功德,若不能与法界真理相应的话,则不论他可以享有多大的福报,但是久而久之,终会归于乌有。但若是能与法界相应,那么这些功德永远不会有穷尽的。譬如有一杯水放在那里,我们可以将它一口就喝干了;即使不去喝它,日子久了它也是会慢慢地干去、消失。若将这杯水倒入大海之中,这些水将永远不会消失,因为它已与一切水无二无别,遍一切处。我们的一切功德智能,若不能够与法界无分别的真理相应的话,则好象水被盛在杯子之中,终会消失;若能够与法界的无差别性相应,则可以不增不减。所以,若精进修行,还没有达到与法界相应的程度便停下来,则很快地就会忘记,而从原有的大乘境界中退下来。若一旦达到与法界相应的程度,则得到的便是永远得到,再也不会退转。

“无生是忍缘”,不退转的菩萨,得无生法忍。忍是一种智能,与忍辱的意思是不同的。此处,可以将这忍字解释为透彻的《认》知,即能够将事物在 内心中认得清清楚楚,能够透彻地了解它,这便是忍;所以忍是智能的别名。能够证悟一切法不生不灭的智能,即称之为《无生法忍》。所以忍所通达的所缘境界,是无生,一切法不生不灭的真理。

“知法得决定”,此处的《法》即是法性之义。证悟通达了法,即达到了真理的境界,到了决定的位置,从凡入圣,不再流转生死了。这《平等》、《不退转》、《无生》、《决定》四事,指的是同一阶段的不同含义。

菩萨修行到了这高深的阶段,进一步即可以成佛了。下面的颂文,都是有关成佛的事情。
道场何所场, 菩提何等相。 谁名为如来, 云何佛得明?虚空名道场, 菩提虚空相, 不依于身心, 如如名如来。
在这里,必须注意到《道场》这个名词。道场,即是菩提场。《道》是菩提──觉的异译,和前面所说修道的《道》,是不相同的。成佛必须在菩提场,“道场何所场”,是问道场是在什么地方?不论是声闻菩提或缘觉菩提、佛 菩提,都可以说是道,但此处所说的,是佛之菩提。佛是得菩提而成佛的,那么菩提究竟是什么样子呢?所以问“菩提何等相”?在菩提场得到了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便成了如来,而谁又是如来呢?为什么叫做如来呢?“谁名为如来”?“云何佛得明”?是问佛为何能够得到智能的光明?但这句话,下文并没有答复。

谈到菩提场,大家可能很自然地就想到在印度尼连禅河边,菩提树下释尊成道的地方。但这里所要说明的菩提场,则并不是指那里。答复中说:“虚空名道场”,虚空即是道场。由于释迦佛在印度尼连禅河边的菩提树下得到菩提,所以这个地方便被称为菩提场,这是就事相上说。《菩提场》的场,即处所,凡菩提所依之处,或是依之而可以成就菩提的,都可以名为菩提场。所以维摩诘经里,维摩居士问一位菩萨:你从何处来?菩萨回答说:我从道场来。维摩居士反驳说:何处不是道场,你如何能从道场来?

菩提──觉是依什么而得的?菩提是依一切法空性而成就的。虚空,是我们抬头所见的虚空;但这里的虚空,只是一个比喻。世界上没有一件事物可以用来比喻真理的;换句话说,佛所证悟的究竟真理或诸法实相,是没有事物可以来比喻它的,而勉强只可以虚空来比拟。我们无法说出虚空到底有多大,或者它究竟是什么样子。因为一切法空性没有时间相,不能说出它的现在、过去、未来;没有空间相,不能说它是在此处、在彼处、在上或是在下;它也没有个数目。所以菩提所证悟的,是证入了一切法毕竟空性,究竟证悟,也称为《最清净法界》,这就是成就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因此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是依一切法究竟空性而得。这就是道场。所以说:虚空名道场。

“菩提虚空相”,成佛是由于证悟了最高究竟的智能,这即是菩提。它的名称是很多的,比如一切智,一切种智,一切相智,一切微妙智等等,但总不外乎智能或是觉。在这里称它为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也就是无上等正觉。在一般的观念中,觉似乎与一般智能相同,但事实上,我们所具有的智能,与菩提根本是无法相比的。我们的智能有对象,但由菩提所证悟的一切法空性是没 有影像,没有对象。我们没有适当的名词来形容它,便只有以虚空来勉强比喻,所以说《菩提虚空相》。《虚空》的特色有:一、你无法说出它是什么;二、无法说出它的大小;三、无法说它到底是有是无;四、虚空是无碍的。所以菩提不但是离一切相并且还是无碍的。金刚经里说到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是:《是法平等,无有高下》,虚空亦正是如此。

“不依于身心,如如名如来”。人不外是身心两种活动。当人问到《谁名为如来》?是五蕴为如来呢?或是五蕴之中的色蕴、受蕴为如来?这在龙树菩萨的《观如来品》中说得很清楚。不依于身心,即说明了身不是如来,心也不是如来,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识都不是如来;但若能于身心五蕴而一切无所着,这就是如如名如来。所以金刚经上说:《如来者,诸法如义》。能够证悟如如,故称为如来。本来这《如如》,实际上只要一个《如》字便可以了。原来印度文字里《如》的意思,便是《这样这样》,说不出什么来。所以禅宗也有说:这个或那个,因为说不出什么,便只能这样说。而《这样这样》,便是没有什么不同,与平时我们所说《不异》的意思是一样的。因为一有了差别即是这样那样而非这样这样了。所以这《如如》,不但菩提所依所证的是虚空相,菩提也是虚空相,所以有的说:《如如,如如智,如为如来》,实际上就代表了诸佛菩萨所证悟的最高境界。

为什么要称《如来》呢?如是一切法本来如是。若能证得了一切法本来如是,与真理相应便称之为如来。如来是乘如而来。因为佛是由证悟真理而来,是与如相应的。若以法身来说,因为证悟了真理而成为法界身,随大悲大愿而应化。因此,我们无法在色上说这是如来,也无法在心上说这是如来;如来是超越了一切的名相与戏论。

本经所说的,都是菩萨乘中重要的道理。最初说到发菩提心,而后说到六波罗蜜,渐谈到种种助道法,接着说到悲智相应,菩萨证悟了真如法性而能有种种应化,由不退转菩萨到修行成佛,皆是以一切法空性为其基础。

在原经中,当佛说完了这些颂文以后,紧那罗王的王子们皆得《无生忍》,许多紧那罗王的家属,也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。(杨梓茗记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