印顺法师:华雨集五;六、台湾当代净土思想的动向读后

www.guiyifo.com皈依佛网;印顺法师,《台湾当代净土思想的动向》,江灿腾先生所作,是一篇有意义的文字。该文说到我的地方,似乎过分推崇了,期待也就不免高了些。有关佛教思想的史实,我想略作补充。

一、我是太虚大师门下的后进,受虚大师思想的影响很大。大师说:“律为三乘共基,净为三乘共庇”,广义的净土说,就是我论列净土思想的原则。民国二十九年,虚大师讲《我怎样判摄一切佛法》,分佛教为三期:“一、依声闻乘行果趣发大乘心的正法时期”。“二、依天乘行果趣获大乘果的像法时期,在印度进入第二千年的佛法,正是传于西藏的密法;中国则是净土宗”。“三、依人乘行果趣进修大乘行的末法时期。……到了这时候(现代)……依声闻行果,是要被诟为消极逃世的;依天乘行果(密、净),是要被谤为迷信神权的,不惟不是方便,而反成为障碍了”。这是虚大师的晚年定论,方便的融摄了密与净,而主张现在应弘扬“人生佛教”。关于净土,二十一冬,大师在厦门成立慈(弥勒)宗学会;并合编《弥勒上生经》,《瑜伽师地论真实义品》,《瑜伽菩萨戒本》为《慈宗三要》。三十五年,还在上海玉佛寺,讲《弥勒大成佛经》。我的赞扬弥勒净土,就是依这一思想而来的。一般说,大师是中国佛教传统,其实游化欧美归来,已大有变化。二十年七月,在北平讲《大乘宗地图释》,说到:“今后之佛学,应趋于世界性,作最普遍之研究、修证与发扬。……今后研究佛学,非复一宗一派之研究,当于经论中选取若干要中之要,作深切之研究,而后博通且融会一切经律论,成圆满之胜解”。那时已不是早期“上不征五天,下不征各地”的中国传统,而趋向世界性的佛教了。所以二十九年从锡、缅回来,要说中国佛教,“说大乘教,修小乘行”;缅甸、锡兰方面,“所说虽是小乘教,所修的却是大乘行”,有采取南传佛教长处的意思。(上来所引大师说,都可在《太虚大师年谱》中找到。)有世界性的佛教倾向,所以对“天乘行果”的大乘,不反对而认为不适宜于现代;针对重死重鬼的中国传统而说“人生佛教”,大师是深入中国佛学而又超越了旧传统的。至于我,秉承大师所说的研究方针。着重印度佛教,正因为这是一切佛教的根源;从印度长期发展演变的佛教去研究,才能贯摄世界不同类型的佛教。

我与大师是有些不同的:一、大师太伟大了!“大师是峰峦万状,而我只能孤峰独拔”。二、大师长于融贯,而我却偏重辨异。如我论到迦叶与阿难,大师评为:“点到为止”。意思说:有些问题,知道了就好,不要说得太清楚。我总觉得还是说得明白些好,那知说得太明显了,有些是会惹人厌的。三、大师说“人生佛教”,我说“人间佛教”:“一般专重死与鬼,太虚大师特提示人生佛教以为对治。然佛法以人为本,也不应天化、神化。不是鬼教,不是(天)神教,非鬼化非神化的人间佛教,才能阐明佛法的真意义”(《游心法海六十年》)。其实,大师也说:“融摄魔梵,渐丧佛真之泛神秘密乘,殊非建立三宝之根本”。可是“点到为止”,只说不适宜于现代而已。四、在印度大乘佛教中,大师立三宗,我也说三系,内容大同。不过我认为:在佛教历史上,“真常唯心论”是迟一些的;大师以此为大乘根本,所以说早于龙树、无着。我与大师间的不同,除个性不同外,也许我生长的年代迟些;遵循大师的研究方针,世界性(佛教)的倾向更多一些。我虽“不为民族情感所拘蔽”,而对流行于印度或中国的“怪力乱神”,“索隐行怪”的佛教,与大师同样的不会尊重他们,也许我还是个真正的中国人!

二、民国四十年冬,我在香港讲《净土新论》,“是依虚大师所说,净为三乘共庇,说明佛法中的不同净土,在往生净土以外,还有人间净土与创造净土”(《游心法海六十年》)。《念佛浅说》,是四十二年冬,在弥陀佛七法会中所讲,由人记录下来的。《念佛浅说》中说:“照着经论的意趣说,不敢抹煞,也不敢强调。……并没有贬低净土法门的价值”。弥陀诞以后,“漫天风雨”,“在我平凡的一生中,成为最不平凡的一年”。“年底年初,传播的谣言,也越来越多。有的说:印顺被捕了。有的说:拘禁了三天(最近还有杂志,说到我被拘)。有的说:……”。传说《念佛浅说》被“少数教徒”焚毁,也就是那个时候。江文以为:“少数教徒,即指大名鼎鼎的李炳南先生”,那是传说中的“少数教徒”,又转而成为一人了。那时的流言、传说非常多,传说是越说越多的;传说就是传说,是不用过分重视的。民国四十二、三年间,我受到“漫天风雨”的侵袭(一直影响下去),主要是“一、我来台去日本出席世佛会。……二、我(到台湾)来了,就住在善导寺”(以上引文,都见于《平凡之一生》)。 我在台湾佛教界,大家“不以为然”,这才是主因;衰落的中国佛教界,思想只是附带的成分。五十四年三月,日本藤吉慈海教授来访。他“这次访问台湾佛教界,一提到印顺,似乎都表示不以为然,但到底什么事不对,大家又说不出来。我不好意思说别的,只说也许与净土有关吧”(《法海微波序》)!“我不好意思说别的”,在国际佛教友人面前,我还能说“漫天风雨”问题吗!“大家又说不出来”,我想也是不愿提到具体问题。对藤吉教授的谈话,如推想为大家对印顺“不以为然”,就是为了《净土新论》,那可不免误会了。

三、江文末后说:“《净土新论》的高超理想……,却不被台湾佛教界广为接受。显然存在着:理想与现实的差异”。这句话说得非常正确!现实的中国佛教,或称之为“庶民的宗教”,那是佛教已与民间习俗相结合的(不只是“念佛”)。流行民间而成为习俗,要改革谈何容易!然不能适合现实,也并非毫无意义。如虚大师倡导改革佛教,没有成功,但对现代佛教界,多少有些启发性。孔子怀抱大志,周游历国,毫无成就,但他的思想,由弟子传述而流传后世。至于我,如《游心法海六十年》说:“虚大师所提倡的改革运动,我原则是赞成的,但觉得不容易成功。出家以来,多少感觉到,现实佛教界的问题,根本是思想问题。我不像虚大师那样,提出教理革命,却愿意多多理解教理,对佛教思想起一点澄清作用”。“理论和现实是有差距的”,写一本书,就想“台湾(或他处)佛教界广为接受”,我从没有这种天真的想法。我只是默默的为佛法而研究,为佛法而写作,尽一分自己所能尽的义务。我从经论所得到的,写出来提贡于佛教界,我想多少会引起些启发与影响的。不过,也许我是一位在冰雪大地撒种的愚 痴汉!